谢念在事后问过师父那个新年愿望是什么意思,江楼月没有回答她,只是让她好好记着。谢念感觉这个问题不简单,可她总也捋不清思路,只能让这个问题跟别的一样,留在记忆深处。比起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更现实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她去完成。
边关不比京城,就是过年也没什么花样,不过是伙房的菜多了饺子,饺子里边放了硬币,谢念自己枕头底下多了个红包的压岁钱,似乎就没别的了。一群大老爷们也想不出什么招数,江楼月也不在意,谢念本也可以就这么过去,可是……
江楼月的生辰快到了,正月三十。
正月是一个很好的时候,正月三十就不是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是“晦日”,长公主生她的时候艰难,疼了好久,险些把她生在二月,这么一想,她还是个幸运的。
可有人不这么认为,那人就是张百年的师姐。
也是因为这一番话,江楼月每每见张百年,都没有好脸色。
“晦日出生,注定命运多舛,体弱多病,注定是个天煞孤星啊……”
张百年的师姐当时还不是国师,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讲这么一段话,连先帝逗弄孩子的动作都停顿了,不过她没有生气,挥挥手,就给张百年腾出了晋升的位子。
先帝不信这些东西,习武出身,妖魔鬼怪的邪说早就不起作用,也根本没放在心上,为了表现对姐姐孩子的重视,她亲自给了名字。
楼月。
恨君不似江楼月。
足见重视。
还有一生下来就有的郡主爵位,食邑更是不知其数,先帝还大赦天下,五湖四海都知道,江临添了位小郡主。
一切是多么美满。
这段往事,至今都还令人啧啧称奇,不过自从先帝驾崩,已经没什么人敢提起了。皇帝不受先帝宠爱,回忆这样的旧事,不是等着掉脑袋吗?
谢念愁得很,新年的时候她们还在路上,一回到北境,师父就不见了踪影,虽然没有像师父小时候一样送进伙房烧饭,只让她挂个闲职,每日也没什么人约束,自由得很,可无论是谁,只要她提起师父,就是一阵摇头,走得飞快,就像师父规定过,不能走漏她的消息一样。
谢念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她尝试在生活的各种地方寻找蛛丝马迹,还真让她找到一点。不过结果不是很好。
师父在北桉国?
谢念得出这个结论也很吃惊,她平时的活动范围不怎么去边境线,那里是互市的地方,江楼月虽然不少她的钱,奈何对买东西她不热衷。谢念那天灵机一动,然后看到了师父。
谢念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师父,师父被那个人挡住了,那个人似有所感地回头,谢念认出来了,这是之前在江南把她关到屋子里的人的脸,她的名字是格尔苏克,她错开身子,谢念看到了久寻不见的师父。
为什么,师父会和这个人在一起?格尔苏克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还告诉了谢念她的身世,可谢念对她就是喜欢不起来,现在看到师父和她走在一起,更是憋闷。不过只有一瞬间,或许是师父知道被发现了,等谢念再去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幻觉吗?谢念不信,跑到那里,发现好像真的没有。
那她看见了什么?她思念师父过度产生幻觉了?
谢念对自己有信心,所以她确定,师父大概又是有生么事情需要和她商量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师父才这么久都不在的吗?这个谢念不能接受,叶医师也就算了,那是因为两个人认识的久,格尔苏克凭什么?她还是外族人呢,师父就对她这么信任……
谢念都没注意,自己也有一半的北梧血脉,不过她大概率也不会纳入考虑范围内。谢念很想跟上去,又怕打破师父的计划,思来想去,还是回去生了闷气。
师父这个都不告诉自己了,哼,生辰礼物不给了,等过完再给,气死师父……
格尔苏克看着眼前着急忙慌把自己拉着藏起来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在江楼月谴责的目光下,还是笑了出来,还相当地放肆:“你为了躲你的小徒弟,居然拉我躲到这个地方?”
江楼月听着她的笑声,没做声,看格尔苏克笑地实在太放肆了,上手给了她腹部一拳,好歹是止住了。江楼月不顾身后哀嚎的格尔苏克,先一步走出藏身的小店后院,格尔苏克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她揉揉耳朵,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格尔苏克勉强同意了。
“你非得拉我在这个地方说事吗?”
还是白天?
江楼月简直想用剑切开格尔苏克的脑子看看是怎么长的,她是在故意报复自己吗?不过这也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不料格尔苏克点点头,顶着江楼月看她越来越像傻子的眼神。
“我也没打脑子啊,怎么人还傻了呢?”
格尔苏克像是认真的,带着骄傲的神色,看的江楼月一头雾水,脚底抹油先溜,那速度快得,江楼月都没反应过来。
“这就是我的正事啊——”
“回去哄你的小徒弟吧——”
声音摇摇晃晃地传过来,江楼月有点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阿念开始躲着她了,而原因呢,江楼月还不得不承认,她清楚得很。
北梧国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看来短时间应该是不用担心它会打过来了。
江楼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格尔苏克对自己是什么情感。江楼月这次本是想找格尔苏克兴师问罪,哪成想人家先递了个台阶过来,赔礼丰厚,她还觉得纳闷,才知道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格尔苏克当然不会只是给钱,她需要借助这个确认一件事情。
江楼月对谢念的感情有多少?是爱情还是亲情?是怜悯还是愧疚?
不过她安插在北境军里的细作已经被除去了不少,只能迂回作战。格尔苏克点着下巴,或许,下次还要多安插一点进去呢,有什么借口呢……
江楼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似乎是良心发现,自己这么久还没去见过徒弟,脚步一转,去了隔壁。站在小徒弟的帐子前,江楼月心里想地还是国事,好像根本没发现,里边一点住人的痕迹都没有,给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江楼月在门口站了一秒,才想到一件事情。
不对啊,那阿念这两天住哪里?
江楼月有一个想法,但是她不敢验证,她抱着一点侥幸心理上拉开了隔壁自己的帘子,哦,她悲催地捂住双眼,希望自己是个瞎子。
里边谢念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好像是知道师父这个时候会来一样,连脸上的笑都是精心布置过的。江楼月也是奇怪,自己不过是大半个月没回军营,在外干的也是正事,怎么现在被看的这么像一个出去寻花问柳的丈夫被妻子捉奸在床的样子?
不行,一定是跟叶溪舟话本看多了,下次得把她的那些劳什子玩意都扔出去,再这么东想西想也不行。江楼月若无其事地进来,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一样。谢念固执地不去看她,桌上的药的热气早就没了,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谢念想看看师父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可惜等啊等,等到药热了冷,冷了热,直到她终于失去耐心,直到……
“师父,这些天在忙什么呢?”
自然是公务,江楼月看着谢念的眼睛,就知道她应该是看到了全部,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点小孩子闹脾气,她也没管,糊弄过去了。
“我今天看到师父和她在一起了。”
“???”
好吧,原来是生气这个吗?江楼月有点无奈,耐下性子一点点地解释给她听,格尔苏克算是两国邦交的常驻外交官,我们是有必要跟她打好关系的,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
谢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听差了,反正师父囫囵说完,自己只听见最后几句话。是啊,她是次要的。
“师父说的有道理。”
江楼月一听,就知道这句话是口是心非,可她太累了,这些日子一直奔波,哪怕她对谢念有再多的耐心,此时也是疲惫占了上风。可情绪这东西不能拖延,江楼月看了看谢念,想到她那个性子,无奈更甚,不过责任心驱使她把事做完,可是一开口,疲倦随着话语而出,更像是敷衍了事。
感觉越描越黑,江楼月没了脾气,不再言语,端起谢念面前已经冷了个透顶的药,一饮而尽,谢念的阻拦已经在嘴边了,不知是在别扭什么,几次翻滚,还是没说出口。
谢念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也知道师父很累了,应该先去休息,可她说不出的别扭,妙语连珠的嘴一点都说不出话,她倒情愿自己一开始就是个哑巴。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谢念终于成了哑巴,她张张嘴,发现那点开口的冲动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