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楼月还没醒的时候,谢念先去找了叶溪舟。
“坐。”
叶溪舟看到她没有任何惊讶,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窗户是打开的,外边飘着雨丝,把天隔成朦胧的几片,谢念望着那里出神,一转头,叶溪舟早已泡好一壶清茶,见她转头,给她倒了一杯。
“尝尝吧,补气血的。”
除了这一句话,叶溪舟再也没开口了。这些东西原是给江楼月准备的,这孩子一大早就来,她也没准备别的,索性就拿这个招待了。反正她如今,和江楼月好的几乎是一个人。
叶溪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这话的,她就多余昨晚去看江楼月,之前的线索好像都串起来了,这孩子看她的眼神,做的事情,好像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医师,我想知道我师父的病。”
谢念捧着那杯水,有点小心翼翼。叶溪舟她接触不多,师父曾经提过一次,说她是伴月阁的少阁主,而且还是师父很信任的人,如果要追师父的话,她的助力不可或缺。
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她似乎,不是很赞成师徒恋呢。
“楼月说过,不能让她的徒弟知道这件事情。”
壶里的茶水咕噜咕噜地冒气泡,在谢念数到第三十个气泡的时候,叶溪舟才正视她,不知为何,她手里的折扇,本是装模做样地扇两下,今天好像有阵阵杀气飘来。谢念不知道说什么,叶溪舟轻叹了一口气,不为难她,给她抛了一个直白的问题:
“你喜欢楼月。”
不能算是问题,因为她的尾音是平和的,就像说了一个结论。谢念本还盘算着什么时候会来这个问题,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谢念眼一闭心一横,点了点头。
“呵。”
脑袋上传来一阵疼痛,谢念疑惑睁眼,叶溪舟还是在喝茶,不过手里的折扇已经换了地方,看来是给了自己一个暴栗。
得到这个答案,叶溪舟一点都不意外,她刚刚把两人相处的所有时光都回想了一遍,发现原来早有端倪,而且……叶溪舟抬眼看了一下眼前有点局促的少女,很不想承认这一现实:
这孩子还是一见钟情。
叶溪舟对谢念是有点可怜的,她和江楼月算是认识的久的了,江楼月对谢音华的感情她也看在眼里。说句难听的,如果谢念不是谢音华的孩子,江楼月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而现在,这个孩子仗着江楼月的愧疚喜欢上了她。
叶溪舟很可怜谢念,因为她注定不会得偿所愿。
不过叶溪舟有点好奇,看江楼月对这孩子这么好,究竟有没有人对她提过,江楼月曾经喜欢谢音华这回事呢?
想到这里,叶溪舟抬头看了谢念一眼,飞快地做了判断。
看这孩子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叶溪舟又不好骂江楼月,毕竟她哪知道管遗孤,管吃管住还不够,连心里的那个位置也要管?
“叶医师,我真的很想知道师父的病,这天底下,只有你最清楚了。”
看着那孩子真诚的眼神,叶溪舟有一种愧疚的感觉。谢念喜欢上江楼月,她不打算干涉这件事,她相信江楼月也还不知道,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尊重她。在江楼月没有授意以前,她都不会多嘴。不过这身体的事,可不包括在“不多嘴”的范围。
“你真想知道?”
“嗯嗯。”
孩子就是孩子。叶溪舟稍一松口,谢念就贴上来了,如果后边有条尾巴,应该已经摇成螺旋桨了吧。叶溪舟失笑,她就说江楼月怎么在北境都天天念叨这个徒弟,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在,确实感觉不赖。
“那还不多夸两句?”
谢念心领神会,溢美之词随口就来,她看着那个孩子,努力把她和江楼月第一次带给她看的样子重合。
高了,大了,漂亮了……
好像她也看不出别的。不过能把一个野丫头,几个月就养成一个贵小姐,江楼月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谢念听着叶溪舟的侃侃而谈,越听越忐忑,越听越心惊。
她原地,回头望着江楼月。
中间隔了一整个七年。
叶溪舟和江楼月的第一次初见,一点都不光彩,起码她认为,这算是她人生中最倒霉的几个阶段之一。
那天叶溪舟第一次下山,没什么钱,就摆摊给人看病,可边境鱼龙混杂,乱啊,这不,还没等她干了一天吃个饱饭,荷包就被地头龙的小喽喽抢了,她气不过,不顾一旁路人的劝说,和他们打成一片。
叶溪舟是学医的,武功不算低,可看了一天的病还没吃饭,而且那些混混的招招阴毒,不一会儿,她就落了下风,想跑也跑不掉。叶溪舟暗自叫了一声苦,还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折在这了,然后她看到了江楼月。
那会江楼月刚到北境,江溪不让她当正经士兵,只把人随手打发到伙房,让她烧饭去。江楼月不服气,可师父也罕见地不帮自己说话,她左看看,右看看,也就没了脾气。
江溪说,一定要等她有正经军功才能升官,江楼月怨气大得很,先不说别的,就那一个厨房,能去哪挣军功?总不能说菜烧的很好吃,就能升官?江楼月提着菜篮子上街采买的时候,看到叶溪舟,简直是眼睛都亮了,菜篮子也不放好,就那么提着去打架了。
那几个混混到底没正经学过,江楼月三招两式也就解决了,她回头看看自己救下的人,刚想让她帮忙到母亲面前去说情,就听到一阵“咕噜”的声音。
叶溪舟低头,假装那个声音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江楼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溪舟脸也红了,不让她笑,江楼月连声说好,然后眨着她那双大眼睛,说请她吃饭。
叶溪舟无法拒绝,这里的人日子过的清苦,她也不忍心多赚他们的钱,结果就是看了一天的病也没赚到几个钱。叶溪舟看向眼前人,她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不愿她为难,想到这里,她的心暖了一下。
叶溪舟观察着江楼月,感觉那人比自己还小,估计只有个十一二岁?叶溪舟感慨了一下,自己好歹还是成年了被师父赶出来的,不像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小呢,就要一个人了。
叶溪舟跟着眼前这个人走啊走,本以为这个人会带自己去一个房子里,没想到是带自己去了客栈。门口的人似乎都认识她,张口就要叫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让叶溪舟越发地好奇她的身份。那个人让叶溪舟自己坐一楼的椅子上,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叶溪舟挺疑惑的,看那人的样子,应该也是个富家小姐,可是看着样子,怎么又好像很会做饭?叶溪舟又点迷惑,不过这一会,已经够那个人把菜端上来了,看她不吃,也不着急,自己身先士卒地吃起来了。
“江楼月。”
这应该是她的名字?不对啊,叶溪舟一想,这当今皇上,也是姓江吧。叶溪舟狐疑地看着江楼月,那人也让她盯,只在她快吃完的时候提醒一下,说叶溪舟再不吃,就没饭了。叶溪舟这才如梦初醒,再一看桌子,还好还好,还有一点,她心有余悸地扒拉饭,听到了江楼月的声音。
“我请你吃饭了,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一个忙?”
没毛病,叶溪舟这么想着,可看着江楼月兴奋的样子,她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呢?
哦,果然。
大概是因为叶溪舟进那个地方先迈的左脚,不吉利,她和那个叫“江楼月”的女孩一起被关了起来,不过那个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进出地十分自然。
“抱歉啊,连累你了。”
嘴上是这么说,叶溪舟一点也没从她的脸上看出歉意,她悲催地往四周看看,没死在混混的刀下,倒是死在这个人贩子手里了。江楼月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点什么,开口解释:
“这不是人贩子的地方,这是军营。”
军营?
叶溪舟更怀疑了,现在军营的标准都这么低了吗?这么小的孩子也要了过来?可惜江楼月和她的牢房面对面,看她神情愈发古怪,想要解释也是有心无力。突然,牢房的门开了,一个将军一样的人物走了过来,径直往江楼月那里走,一看见来人,那女孩笑地像朵花一样,还带点狗腿的谄媚。
“师父,你来啦……”
后边应该是想要撒娇,来人开完锁,就把钥匙往狱卒手里一丢,仿佛看见她在里边已经见怪不怪了,笑了一下,就要把人拉出来,然后江楼月往对面一指,说师父我朋友还在里边呢。
然后叶溪舟在谢音华怀疑的眼神里瑟缩,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人应该是大将军身边的人,看那衣服,估计是副将。叶溪舟的脑子飞快运转,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哦,原来那个人,是昭明郡主啊,就是那个大将军的女儿,看起来,好像还是谢音华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