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门外，祝沐然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赶回来了，回来再看一看她的外公。

“妈，外公他，还能醒过来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答案了，看见外公的那一刻，浑身插满了管子，只能靠呼吸机来维持。答案是不能。

他不会再醒过来了。外公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看到妈妈通红的眼眶，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白了几根，外公，你可不可以醒来，醒来看看我们。

祝沐然回家后的第三天，天上多了一颗星星。

一片哭天喊地的声音，外婆的哭声撕心裂肺。家里到处都是穿着黑衣服来奔丧的人。

丧气，怎么都穿得黑衣服，干嘛都哭丧的脸，外公要是看到，会不高兴的。

遗照准备好了，后事什么的，也都差不多了。祝沐然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外公的衣服都会被烧掉，祝沐然不想这样，她不想抹去外公的痕迹。

大家的生活好像都没变，该干什么干什么。外公不再以外公的身份陪在祝沐然身边，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永远守护她。

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是此生最漫长的潮湿。

生活一切照旧，但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筷子总是会多一双，而那双筷子，再也没有人用了。你再也不会看到他，但他会出现在你生活的很多个瞬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一瞬间的成长，祝沐然变得比以前更稳重。作为孩子辈最大的一个，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她都跟着忙活，或许，这是外公教她的最后一课，成长。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温婉打了电话过去。想听听她的声音。

“怎么样，你还好吗？”

“这次我真的长大了。”

“很棒，但你也还是个小屁孩。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是不可避免的成长痛，你很厉害，外公看到你一下子长大，也会开心的。”

祝沐然回学校的前一天，外婆把她叫了过去。她把祝沐然拉到遗照前，眼里含着热泪“然然，给外公磕个头再走。”

“好”

膝盖跪到地上，对着外公的照片，祝沐然磕了三个头。外公，我回来看你了，你在那边冷不冷，你一个人孤单吗，别担心，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国庆假期有什么计划吗？】

手机里温婉十分钟前发来一条微信。自从出事后，温婉每天都会和祝沐然在微信上聊天，大到工作上的问题，小到中午吃了什么。祝沐然怎么会不知道，是温婉在一直陪着她。

【没有，准备在学校里】

刚放下手机，温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中午吃了什么？”

祝沐然把自己的午饭一一上报。温婉很少问她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她问的是吃了什么饭，见到了什么有趣的，发生了什么。祝沐然都知道，这是温婉陪伴她的方式，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一直都在。

“想去爬山么？”

“好”

几天后，泰山脚下，两个年轻的身影并肩而立。左边的一头利落的短发，右边的留着披肩的长发，两人穿着款式相差无几的冲锋衣。祝沐然转过头，“老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选泰山。

温婉问她想爬什么山，她毫不犹豫地说了泰山。泰山扶正斩孽缘，七千级台阶，祝沐然想让泰山，也扶一次她们。

“你想做的事，都有你自己的原因，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既然你要爬，我陪着便是了。”

“不过，你怎么还喊我老师？”

祝沐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整的不知所措，眨着眼睛问：“啊？那喊什么？”

“那，叫姐姐，行，行吗？”

祝沐然总觉得姐姐这个称呼，有点暧昧，所以她一直没好意思叫，再加上之前在学校里喊温婉老师，叫顺口了。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爬山？”

温婉第一次听祝沐然用这种软糯糯的声音叫姐姐，一下不知怎么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没理会，拉着祝沐然的衣服往上走。

她们是夜爬，等到晚上两点多，两人体力都有些不支，便找能坐的地方歇着。

台阶有点陡峭，不知道是谁先拉了谁的手，走过那段不好走的路，祝沐然的手就被握在温婉的掌心里，握的牢牢的。这是她们第一次，牵手。温婉的手有点凉，祝沐然把手张开，把温婉的手握在掌心，姿势互换。

你手有点凉，那么给你暖手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好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起走更远的路。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不会松开。

“在这坐会吧，休息一下。”

两人背靠石头，席地而坐，挨得很近。温婉轻轻动了下手腕，祝沐然以为她要走，又赶紧紧紧握住，“放心，我不走。”

别松手就好。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靠着，手也一直牵在一起。她们一同仰望星河，她们一同走过几千级台阶，她们在旅途中牢牢握紧对方的手，她们一同坐在石头旁，感受着夜晚的凉风，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这一刻，世界只有她们。

祝沐然的眼里只看得见温婉，温婉的眼神也为她停留。

靠的更近了一些，祝沐然侧过头，问温婉：“你知

道我多大了吗？”

“你不是十九吗？怎么问这个？”温婉被问得一头雾水，记得暑假的时候看见她发的朋友圈过了十九岁生日，不就是十九岁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转过头去看祝沐然，却见女孩的眼神毫不遮掩的对着她，月色衬着年轻的样貌，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和以前的眼神不一样，女孩的样子也张开了一些，眼神里多了一丝稳重。那个整日跟在她身后的女孩长大了，变得像个大人模样了。

祝沐然看了看两人拉在一起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对，我十九了，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小孩吗？”

我已经十九岁了，我变得更独立了，更稳重了，你还会觉得我是小孩吗？

温婉好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她不想听到那些话，那些会让两人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的那些话。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她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祝沐然，她不想伤害她，不想因为自己去影响她的生活。或许她动过心，在女孩坚定的走向她的时候，在女孩不带任何欲念的真挚的眼神里，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她不能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又或者说，她始终说服不了自己，无法让自己接受这样一段感情。

“好好好，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小大人休息好了吧，我们接着爬吧。”

没有正面回答，祝沐然没再说什么，只是拉着的手松开了一些。温婉，我明明看到了你闪躲的眼神，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每次都逃避我的话题，那拉手算什么，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祝沐然不想用暧昧这个词来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太模糊了。

没关系，她可以等，她才十九岁，她有的是时间。她会向温婉证明，她可以相信她。

松开的手又被温婉重新握住，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对着祝沐然微微一笑：“还不走吗？慢了就赶不上日出了。”

“走吧。”祝沐然也露出笑容，拉着她的手，一起出发。

两人就这样拉着手走了一路，赶在日出前的十五分钟登了顶。祝沐然已经累的想躺在山上，温婉却没有一点刚爬完山的痕迹，打趣祝沐然的时候，还不停的帮其他游客照相，看起来身体柔柔弱弱的，又这么瘦，没想到是个登山达人。

祝沐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良辰美景，天时地利人和，不记录一下可就太可惜了。她挪步到女人，身旁，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们也照一张，怎么样，姐姐。”

一副讨好撒娇的模样，总觉得像种什么动物。温婉看着她头顶的两撮呆毛，哦，想起来了，像只泰迪。冲主人摇尾巴的那种。

找了个年轻女人给她们拍了一张照片，女人递回手机的时候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你们是一对吧，泰山扶正缘，一起爬上来，以后肯定会幸福的喽。”

这一说，两人的脸都是一红。

温婉刚要反驳，就见祝沐然接过手机，大声的对着那人喊：“谢谢你，你也会幸福的呀。”

温婉没理，就随着她去了。祝沐然这下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刚才还没劲的身体这下活蹦乱跳，再爬八个泰山都不是问题。

阳光破云而出，一场盛大的日出展现在眼前。

“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使你还没办法接受，但我愿意，一直等你。

“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这个小孩带给我的温暖，谢谢你还这么坚定的走向我，我会努力说服自己，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总有一天，祝沐然会在阳光下对温婉再说喜欢。到那时，她们并肩而立，将心中的爱意昭告全世界。永远太远了，没有尽头，可是温婉，我愿意一直喜欢你，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