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是否有后悔药，贺渊不知道。但他知道死亡的痛苦。他还只记得剧烈疼痛下，高抛的脑袋与身子分离，炽烈的业火不受控制地爆炸。混乱的画面中，自己破碎的耳坠半截浸没在血泊中，如同生物一般呼吸着。将死的走马灯一幕幕闪过，定格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那双温热的手替他戴上耳坠。红宝石般的晶体生长，生长，发着心跳般的红光。但这一次似乎不再有好运眷顾，破碎的耳坠完全漆黑下去。

随即他眼前一闪，再一眨眼，出现在大白天。

他脑里还未清醒，浑身上下一股黑气，惹得身边想打招呼的同班同学紧张地放下手。

嘈杂的白噪音在脑里闪烁，又逐渐归于平静。贺渊迟钝地望向四周，篮球场挨着大操场，中间隔着一条道路，边上的护栏网围上一圈。那边的人在招呼着，打篮球得热火朝天。

刚刚那一切是梦境吗？

贺渊下意识摸上脖子，完好无损。温热的触感，跳动的脉搏，无一不显示着生机。他向上弯曲手指，便碰到了耳坠。耳坠早已在之前破碎，此刻的红色耳坠是纪晴夏友情提供修复方式，将其拼接放进网兜一样的小编织袋里。这样既不会有粘胶如此明显的丑陋，又因为其金丝般的线条交织显得美观。

“不对，这不是梦！”贺渊似是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望向最近的同学，“你还记得什么？”

同学抱着篮球反问：“呃，不是打篮球吗？贺哥你刚刚就在走神。”

不可能是梦，如此清晰的记忆，身临其境，怎么可能是梦境！

他转身便走，不管身后同学的挽留。

“诶诶！贺哥！你怎么走了！才打半场！”

“你们打。”他将衣物一股脑塞进书包，背起单肩，疾步离开！

身后的同学瞠目结舌，抱着手中篮球不知所措。“可，可是，人不够啊。”

【渊丿】：那该死的不是梦是吧！

【渊丿】：老子死过一次感觉完全不对！

【渊丿】：你们倒是吭个声啊！

【渊丿】：纪晴夏！你别告诉我记不得！

【问风】：冷静冷静，纪晴夏，方烨我们在一块。

【渊丿】：md我怎么冷静！黎白也快点滚出来！四辰！@全体成员

【渊丿】：我bsjkfnjkiuahnlfm@jbasdnfkmv

贺渊边打字边走路，他恼怒地盯着打出来的乱码，不信邪再次尝试，定睛看去，聊天框全是乱码！

FXXK！见鬼了！

【问风】：是逆模因吗？

【渊丿】：那是什么？

【问风】：之前听过黎白说过，是一种说出口别人无法理解的感觉。不过我仔细想想这应该是涉及到了师傅所说的另一个法则。

【问风】：这次时间回溯，应该是涉及到了时空法则。师傅曾说为了时间线的正常合理性，是无法透露的。

【渊丿】：合理？我jorhhle告诉我合理！这世界怎么了！

贺渊停下来，重重打字仿佛要敲烂屏幕。他刚刚想打出“我tm死第二次了你告诉我合理！”，关键词又被屏蔽了！

这世界怎么了！活了一道又不准透露，怎么着？三过阎王门而不入，生死仰卧起坐？！

【问风】：我，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它会修正。

【火华】：四辰呢？

是了，封四辰呢。

贺渊皱眉打出电话，却是一阵忙音。

呵，免打扰。

再看去群聊，黎白的话明示某人专断着再次不接收消息，贺渊只觉得怒气蹭蹭上涨。

【火华】：我估计他知道情况了，就不会dykott%。

【喝可乐怎么你了】：蠢货。

【喝可乐怎么你了】：如此寻常的日子，怎么可能有杀手来专门杀我们可亲可爱的寝室长呢～

【火华】我、我不太懂

【晴天夏日】：还有亲爱的可乐当山寨夫人压回去多冒昧啊！

方烨在尝试说出真相，但是失败了。黎白显然知晓什么，但用如此恶心的语调还专门加上了波浪号，这可真是…

没死给人精神错乱了吗！

【渊丿】：太恶心了你俩！

【喝可乐怎么你了】：真是…口区

【喝可乐怎么你了】：我把消息都撤回！面谈，快来集合！

黎白还没撤回完全部信息，就听门口砰地一声响，扎起头发的贺渊气势汹汹地冲来！

“黎白！”他强调说出名字！

黎白无辜举起双手投降，问：“怎么了？男神。这次可是有人陪你渡过鬼门关。”

贺渊停下来，抿嘴，问：“那家伙究竟冲谁来的？”

“谁知道，寝室长在外浪绝对招惹了谁。”黎白耸肩，顿住又道，“还有我。”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了。”他笑了下。那笑容古怪无比，像极了有两根手指扯着嘴角向上扬，不自然。

贺渊为自己的想象抽了抽嘴角，回身收拾起自己的背包。斧头，挽手带，水瓶，衣物，往里放好。

“你去哪？”黎白挑眉，“距离明天晚还有32小时08分。”

贺渊一声不吭拉上拉链，巨大的背包抗在肩膀上，他道：“你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说出来？

“不过是计算某一刻到现在的时间。”黎白理所当然道，他抬手按住了贺渊的肩膀，“你要去找他？”

“废话！”贺渊摸上脖子，隐隐感觉寒意，“那个，谁，我们又不知道他会不会提前…”

“我说了，时间还很多。他不知道，你知道。”黎白摇头，道，“那是未来，他怎么可能知道？”

“什么？”贺渊直觉不对。

房门打开，三个打工人匆匆赶来。不等贺渊迎上去，纪晴夏先一步推着他后退，咔哒一声扯下发卡放在桌上。

“长话短说，我，本来就知道千面魇魔，第三雇佣兵。身为同行，怀璧其罪，肆龙遭受其刺杀是雇佣兵有可能的。”纪晴夏抬手道，“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黎白奇异地看了眼向来懒散的大少爷，开口继续道：“我无聊听说了，感到有趣。这是我的风格。纪晴夏，千面魇魔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纪晴夏顺达如流：“我所知的，变化莫测，千人千面。擅长双刀，弯刀截腰。剩下的，总有人知道。”

方烨想起来面对千面魇魔杀机时候，近乎毫无抵抗力，灵力运行僵硬迟缓。那怕就是纪晴夏口中总有人知道的一面。但，他们怎么能说出口了？

他试探着，惊喜发现了说出口不再是乱码！

“千面魇魔！是，我做了噩梦。噩梦里…dsuhgfol*/…”

不对，我没有真正做噩梦，我的想法还是在说未来！想起纪晴夏之前的提示“说说已知，事实”瞬间点醒他，方烨迫切又道：“噩梦，我不好说。但如果是强大染血的雇佣兵，我会很害怕。”

在纪晴夏说出他的已知后，这些，顺着逻辑来说都是事实。关键点并非在猜测上，而是需要事实和已知建立的“推论”。即如何在不知晓未来情况和信息，进行合理性逻辑的推断。

贺渊停顿了下，放下背包，沉思着。而陈以安迷茫地试图开口，徒劳望向周围，并未找到诀窍。黎白嘲讽般笑着安慰“以安宝宝不思考，就跟着也是巨大吉祥物。”陈以安缓缓垂下手，仿佛拉扯回思绪，低垂着脑袋道：“不是梦吗…那个人，好强…”

他悲伤地垮下嘴角，暗自握紧了口袋中的符文。

因为死的更晚一些，所以他看见了纪晴夏被齐叔试图强行带走，而他倒在血泊中，一旁是贺渊的无头尸体。只能看着那枪指向了方烨。

“砰！”

无法阻止，浑身无力。

大概明白了一些方法，贺渊打断黎白还要调侃的话，反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他不知道？”

“你应该试试说说反语。”黎白眼底带笑，“千面魇魔不知道未来，他自然会按着原来的情况。”

“什么卡bug。”纪晴夏忍不住道。

见方烨试图理解，纪晴夏咳嗽一声，认真道：“sbkudgmgu，这是反语。”

反语，也就是：千面魇魔有记忆。方烨疑惑了，不能说出口，不是事实？千面魇魔没有记忆？

“封四辰，当然没有记忆，这是不合理的。”纪晴夏眯眼，“纪晴夏有记忆，这是事实。”

“黎白有记忆，但未来怎么会知道？这也是事实。”

见方烨依然迷茫，黎白耸肩道：“电脑逻辑你们见过吗？”

他起手抱起平板ipad，打开绘画纸记录。几秒后，一排向下的逻辑线将方框中的字相联系。

“我们现在所说的话是一个【事件】。”黎白指着板子上的标记，向下移去。

【事件】——【非未来】——【事实】【可说】

or— 【未来】——【不该知】——【屏蔽】

or—【已知】——【推论】【可说】

“屏蔽机制似乎牵扯我们的意识，所以在我们的意识思考如何做出动作，表达目的，就会触发这样的机制。比如，我听到一只猪在1日屠夫说要杀了它，明天2日屠夫杀了它。这是一个【事件】。我们的时间点在1日时候是【非未来】，2日是【未来】。随后，机制启动。”黎白解释道，“当我们说看到一只猪，触发【非未来】——【事实】是【可说】的。随后，当我们说出看到的屠夫杀了它，这是【未来】——【不该知】，所以【屏蔽】。但如果你获得了1日听见了屠夫说2日要杀它，是【已知】，于是就可以【推论】2日这只猪极其可能被杀死。”

“那，为什么平常不屏蔽？”陈以安头脑昏昏。

纪晴夏笑着拍他：“大前提，2日的记忆者到了1日。如果没有记忆，自然不会有机制。”

贺渊思考了下，突然意识到关键点！他震惊道：“那么所谓记忆！”

“是的，记忆。我们有记忆是现在的【非未来】，根据【事实】没有屏蔽。但是！”黎白戏谑地笑着，“如果我们说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有记忆，那不是【事实】，它归类于【未来】——【不该知】——【屏蔽】。”

方烨恍然大悟：“所以可以反向推导！”

“等下，那岂不是说！为什么千面魇魔和四辰都没有记忆？”贺渊不解。

黎白撇下嘴角，神色不变，他嘲讽道：“这若真是个程序，漏洞百出。我倒想知道，写程序的是谁？”

纪晴夏不由吐槽：“你倒不像个程序员，简直像个计算机大脑。这么短时间你怎么全部摸清了？”

“那万一呢？”方烨忍不住猜想，他低压的语气中莫名潜藏着兴奋。

“万一是故意的呢？”

“你瞧，不就迅速找到了拥有记忆的同伴了？”

众人惊疑不定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