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昭和谢泽有独属于自己的庆祝仪式，抓紧时间回到家之后两个人就扎进谢泽的房间准备通宵打游戏。

江柏昭坐在地毯上，握着游戏的手柄，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他的脸，映着他专注的眼睛。他想要把谢泽的游戏角色血条干空，手指始终灵活地在操作。

谢泽踹了踹他的小腿，说：“欸，你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你回来了？”

“说屁。”江柏昭无所谓地回答道。

唉。谢泽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背靠着床，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游戏上。

打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江柏昭才叫停说要去洗澡。

他熟练地拉开谢泽的衣柜，找到自己喜欢的衣服，然后就踩着谢泽的拖鞋进了浴室。

谢泽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后一闪而过，才把脑袋压回了枕头上。

江柏昭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矛盾不小。

他的长相漂亮得过分，小时候甚至偏阴柔，是蓄起长发就可能被认成女孩的程度。这份漂亮从小给江柏昭招惹了不少麻烦，尤其是江父，认为他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实在是丢人现眼。江母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其实还是倾向于江父一侧。

而江柏昭也是天生反骨，一被说就顶嘴，天天要么往谢泽家跑，要么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两代积怨极深，就连当初江柏昭提出要学美术，都是谢泽父母尽力游说帮他才达成的结果。

谢泽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在床上又滚了一圈，他习惯性地放空脑子，脑子就会习惯性给他播放不同阶段的往事。

而他的所有记忆都与江柏昭相关。

初中时期，江柏昭开始频繁地打架斗殴，吃了不少处分。

谢泽其实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无非是认为这样做也许能证明他的男子气概。

江父江母头疼得很，只认为江柏昭在寻衅滋事，而完全没有在乎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两个人抓着江柏昭厉声教育了好几次，几乎整个学期他们都在冷战。

连谢泽那会都不敢惹江柏昭，他只想尽力地逗江柏昭开心。

那天他们在江柏昭的房间里一起捣鼓江柏昭的新作品，谢泽给他打下手，却听到了江父江母叫他的声音。

江柏昭当时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颜料，听到后只是反应冷淡，竖起五颜六色的中指让谢泽赶紧滚。

谢泽在长辈面前一直很乖，他安安分分地坐在江父和江母面前准备为江柏昭的行为作辩解。

想要扭转一个人的观念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越是争辩，就越容易让他这个想法根深蒂固。谢泽本来就嘴拙，也不打算和江父江母撕破脸，他认为这样只会让江柏昭的处境更差。

谢泽不想当恶人，只想当一个和稀泥的和事佬，他想江柏昭开心，仅此而已。

“小昭到了现在还是这么不懂事，我真的怕他走上歪路啊……”江母愁苦地说。

“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成绩一塌糊涂，还学会了打架，都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江父的脸色铁青，看着谢泽，似乎已经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措辞。

谢泽的神色也很凝重：“江柏昭他不是想要打架的，他只是……”

“小泽，”江母打断了他，表情像是极为失望，“无论为了什么，他打架都是不对的。你是个好孩子，他要是有你万分之一懂事，我们也不至于……”

谢泽张了张口想说话，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

“叔叔阿姨都相信你，你跟他玩得好，你跟他说说，我们说的他都不听。你是个好孩子，在学校看着他点，别让他乱来，也别乱搞，好吗？”江父看着谢泽的眼睛，沉声道。

谢泽感到压抑，他越知道和他们沟通其实有多么无效，就越心疼江柏昭。

辩解到最后只会变成无意义的争吵。

他看着眼前两个自以为取得最优解的大人，抿紧了唇，半晌后才出声：“好。”

谢泽回到房间，江柏昭正坐在窗台上，他坐在斑斓的画纸中间，表情冷漠。

谢泽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整个对话。

等到他停在江柏昭的面前，江柏昭便毫无预兆地拿起了手边的墨水，直直地倒在谢泽的头顶。

土耳其蓝色的墨水就这样淋湿谢泽的头发，流过他的脸和颈，最后没入他的衣服。谢泽没有制止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任冰凉的墨水淌过自己的胸口。

直到江柏昭倒完一整瓶墨水，他才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抹出滑稽的痕迹。

谢泽轻松地笑了笑，炙热的手握住江柏昭冰凉的手说：“消气了吗？”

江柏昭把空了的墨水瓶丢在一边，锐利的目光无情地审视着满身狼藉的谢泽，他挑了挑眉，薄薄的嘴唇张合，一字一顿：“你说，好？”

谢泽诚恳地看着他：“我错了，但我不想惹他们生气。”

江柏昭仍是面无表情：“我生气，我很失望。”

谢泽的手猛地一颤，然后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听着自己的心跳，许诺道：“不会有下次。”

当时江柏昭只是安静地任由谢泽紧紧地抱着他，谢泽在自己的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衣服湿了一片，因为温热的泪水。然后他知道，是江柏昭哭了。

一颗一颗眼泪沁湿了谢泽的衣服，蓝色的墨水被晕开，仿佛江柏昭的眼泪就是蓝色的。

江柏昭很安静，他哭起来完全没有声音，只是将脸紧贴着谢泽的心口。

谢泽抱着他的背，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也不说话。

从那之后谢泽就知道，江柏昭只是要自己无时无刻不站在他的身边。

江柏昭不需要和解不需要和事佬，他只要谢泽无条件地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而谢泽也不再想看到江柏昭的眼泪了。

唉。归根到底，还是个小鬼嘛。谢泽感慨着，就被几颗水珠弹到了脸上。

江柏昭刚从浴室里出来，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谢泽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气。他一脸嫌恶地看着谢泽：“傻笑什么呢，赶紧滚去洗澡。”

谢泽扑上来压着他，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去闻他的味道，像一条训练有素的大型犬，确认过气味后才把人放开，挨了江柏昭一脚之后还不忘摸一把江柏昭湿淋淋的头发：“吹头发去。”

江柏昭的头发确实长了不少，他在集训期间就没有剪过头发，如果不是这张脸实在是好看，那个乱糟糟的发型估计会被认成流浪汉，顶着这张脸最差的评价也就是流浪艺术家了。

在准备回学校之前，谢泽尽职尽责地把人拉到理发店去修理修理，免得到时候被体育老师抓着扣分。

Tony看到江柏昭时候直呼他惊为天人，对着江柏昭连连赞美，发誓要给江柏昭剪个完美的发型，不然就把自己的店给砸了。

江柏昭向来是无所谓，把他的头发都推了估计他也会是颗漂亮出挑的卤蛋。

谢泽有点想笑，但是看到Tony对着江柏昭的脸比来比去心里又实在不爽。Tony对着江柏昭列举了不少他可以尝试的发型，被谢泽粗暴地打断。

谢泽拔高了声音：“随便修修就行了！我们赶时间！”

他突然出声把Tony吓一跳，连江柏昭看向他时都挑了挑眉。

Tony到最后只是给江柏昭简单地修了一修，但也足够好看，衬得江柏昭更随性和温柔了。

谢泽付了钱之后赶紧推着江柏昭出门，挡着Tony迷恋的目光不让他再看着江柏昭。

谢泽想起这事还是很生气，一不留神就对着江柏昭脑袋上同一块地方吹久了。

江柏昭黑着脸打了一下他的手：“痛！”

谢泽心虚地用手抓了抓他的头发给他捋顺了，然后调低了一档给他继续吹。

江柏昭的头发发质很好，又滑又顺，摸着让人心痒痒的。谢泽被打了一下之后心如止水，伺候好江柏昭之后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从衣柜里随便刨了衣服之后就溜进了浴室。

江柏昭躺在他的床上，继续玩他的游戏，因为谢泽不在，他只好玩单机游戏。

谢泽洗完澡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江柏昭躺在自己的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睛阖着，看上去比平时乖上不少。他的衣服下摆微微撩起，露出一小节薄薄的的腹肌。

谢泽操心得不行，上去把他的衣服扯下了一点小声地骂道：“要睡就睡好，占一整张床干什么，还压着被子睡……”

还没等他收回手，江柏昭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睁开眼睛不像是刚睡着的样子，笑得有些凉凉的：“不玩了，睡觉。”

谢泽不明所以：“明天早上我们要早起哦，真的要睡？”

他只觉得这样一睡他们第二天会跟猪一样醒不来。

江柏昭白了他一眼：“你洗这么久，我都快困死了，不玩了。”

谢泽懒得反驳他，把他往被子里赶敷衍道：“行行行，睡吧祖宗。”

江柏昭在被窝里踹了踹他：“去把电脑和灯关了。”

谢泽无奈地给他拉好被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