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第一天战果斐然，八班女生组有两个第一，两个第二。

谢泽是一千五、八百和三级跳远的第一，江柏昭拿了跳高的第一和五十米的第二，林山檐则是一千米的第一名、仰卧起坐的第一名。

蔡兴开心得不得了，大手一挥，就安排了晚修看电影。

全班一阵欢呼，强烈要求要看恐怖片。在众人的严选之下，《闪灵》还是登上了榜首。有些事情确实要所有人都在一起做才比较有意思。

谢泽和江柏昭四个在晚修前去小卖部搜刮了一大堆零食满载而归，活像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

姜砚拒绝膨化食品和一切油炸上火零食，被江柏昭痛斥为没有品味。他只买了一罐话梅和一罐葡萄干。而林山檐知道他喜欢茶，于是投其所好，曲线救国，买了一盒抹茶味的百Q和两瓶三D利。

在收银台前姜砚看到他那盒抹茶味的百Q，又想到了他的头像，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林山檐挑眉看他。

“没什么。”姜砚正色道。

他在鲨鱼齿上工的时间向来自由，林龙很少管他，只要他每个月上够二十天就好了。姜砚虽然知道他和沈枝虞的关系，但基本每个月都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够三十天。

不过今天是意外，鉴于明天要跑四乘一百，他觉得保险起见还是早点睡觉的好。

而且全班一起看恐怖电影，多有意思啊。

他心情好，眼尾勾着笑，甚至一路哼着小调。

林山檐跟在他身边，心情也被感染得好了起来。

世界上当然没什么东西会吓到姜砚，还是那句话，天塌下来姜爷也能顶着。看恐怖电影也好，穿女装也好，姜砚最多心跳快两下，除了觉得有些猎奇外，绝对不会有什么其他大反应。

回到班上的时候，两边的窗帘已经被拉得严严实实了，灯光全关，只有黑板正中央幽幽的大屏幕的额光还在亮着。

光线一点都泄不进来，蔡兴看到这场景也是短暂地沉默了。

但班上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兴高采烈，搬桌子挪椅子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小姐妹坐。黑暗中他们的眼睛闪着亢奋的光彩，穿着清一色的校服，简直比鬼还鬼。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又开始怀念起自己逝去的青春。

姜砚和林山檐当然还是雷打不动地坐在原位，江柏昭要戴眼镜看不清，早就拉着谢泽搬着椅子去抢前排了。

他们刚刚坐下，电影就开始了。姜砚拿着林山檐的外套，刚想还给他，就立刻被诡异的配乐和远景吸引了注意力。

他圆睁着眼睛，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顿了，把那件外套放在了自己膝上，活像一只猫。

林山檐注意到他的动作和神态，忍不住微微一笑。

《闪灵》这部电影他看过，不过陪姜砚看一次，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镜头不断推进，随着剧情的开展，姜砚的注意力就越集中。

这部电影的优异之处就在于其无处不在的心理暗示和恰到好处的配乐，足够令人身临其境，快速建立起恐怖氛围。班里的人时不时尖叫一下，更有味了。

林山檐没看电影，他看了一晚上姜砚的侧脸。

姜砚看起来认真又单纯，如果没有被电影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他一定能敏锐地注意到林山檐的视线。

他长得实在是太出挑了，连女装都驾驭得很好。而同样出色的还有他的人格和品质，林山檐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亲爹追债追打的人，能够浑不在意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甚至对别人还能帮就帮的。

林山檐尝试用一种更客观的眼光去公平公正地评价姜砚，他穷尽自己天才的头脑试图在过往的相处里挑出姜砚的一点不好，却始终毫无头绪。

他有些失神，眼睛如同两汪幽深的湖水。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他看到姜砚因为紧张，下意识地手指收紧，攥紧自己的校服时，他却不禁哑然失笑，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凡事不必寻求明确的解释和利弊。

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心脏以及他的一切，只是都被姜砚抓住了而已。

林山檐拆开那盒抹茶味的百Q，慢慢地咀嚼着，弯起眼睛。

姜砚从头到尾都没注意到他的同桌短短两个半小时经历了什么心理变化，只是在片尾的时候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感到淡淡的惆怅，拧开了酸梅的盖子，拿了一颗吃，然后推给林山檐。

林山檐把他的抹茶百Q推过去，两人沉默着完成了零食的交接仪式。

直到头顶的灯一点点亮起，人们几乎都散了回宿舍，姜砚才把自己膝上捂热的外套还给林山檐，站起来。

林山檐手上搭着残留着他体温的外套，和他并肩走出教室，问：“怕吗？”

“还可以，主要是这么多人在一起看，就没那么怕，中途还听到谢泽的尖叫了哈哈哈。”姜砚好笑地回答他，迎上林山檐似笑非笑的目光。

两个人一起走到校门口，然后准备分别。

“不愧是姜爷。”林山檐笑着说。

“是的，我是这个。”姜砚对林山檐竖了个大拇指，思及他今日的表现，姜砚补充道，“你也是。”

“承蒙夸奖。”林山檐说，他很温柔地注视着姜砚，直到姜砚说“明天见”。

林山檐说：“明天见，晚安。”

姜砚愣了愣，这是林山檐第一次对他说晚安。

夜空中，姜砚弯起眼睛回答：“晚安。”

八班的女生在四乘一百的比赛里拿到了非常亮眼的成绩，轮到男生上场的时候，谢泽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紧张。

姜砚能够理解，三个体育健将里面掺和进一个灵魂半身不遂的人是这样的。

谢泽神色凝重，又是给姜砚锤背又是给姜砚揉肩：“姜爷，待会加油跑，别紧张。”

姜砚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啊，我就是担心你。”谢泽的眉毛拧成结。

姜砚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安心：“放心吧，别小瞧我啊。”

谢泽生无可恋：“毕竟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姜砚挑眉：“那你当初还求着让我来？”

江柏昭给蔫了的谢泽补充：“班上其他人他都求不来，只有你答应了。”

姜砚给了谢泽不轻不重的一拳：“原来我是你的备胎。”

林山檐拿好他们每一个人的号码牌，听到这句话后说：“别担心，我们不会差的。”

姜砚中肯地点头：“就是就是。”

总之到最后商量出来的方案是让谢泽跑第一棒，江柏昭跑第二棒，姜砚跑第三棒，林山檐跑第四棒。这个布局主要是为了减轻姜砚的压力，前有谢泽拉开距离后有林山檐救场，姜砚稳点跑就可以了。

姜砚站在跑道上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做了热身运动。他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甚至穿了短裤。

他往前看，只看到林山檐向他竖了个大拇指。姜砚笑了笑，又回过头对着江柏昭和谢泽竖了竖大拇指。

江柏昭对他温柔地一笑，谢泽则是被他这一下搞得更紧张了。

发令枪响的时候，谢泽如同脱缰的野马飞奔出去，他的爆发力足够强，认真起来几乎可以甩对手不少时间。

交接的时候他和江柏昭对视了一眼，江柏昭只给了他一个不以为意的眼神，然后就转身跑了出去。他跑起来像一阵风，黑发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柏昭眼神冷静，步履不停，直到把接力棒交到姜砚的手里。

谢泽的心脏也在那个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百米对于姜砚来说，说难不难，说吃力其实也有点吃力。但他要是真打算做，那就一定会尽力的。姜砚拿到接力棒拔腿就跑，谢泽和江柏昭在前面拉了旁人不少距离，他只要跑个中规中矩的成绩了。

姜砚第一次不是因为被追打而全力奔跑，阳光在他的侧脸和颈留下阴影又转瞬即逝，他感到一瞬间的快意。风吹过他的耳朵，几只耳扣撞在一起发出微弱的清脆的响声。

——然后，然后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就狠狠往前扑倒摔在了地上。

姜砚的视野一瞬间从铁红色的跑道开始天旋地转，转到了远处神情焦急准备跑过来的林山檐和无垠的蓝天，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本能地抓着接力棒迅速爬了起来。

哎。跑步对他来说果然还是太超过了。

姜砚的想法一瞬间有些悲哀，但还是在站稳之后立刻跑了起来。周围的人早已在他摔倒的时候超过他，姜砚只有尽力地跑着，他有些晕，脑袋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直到气喘吁吁地把接力棒放到林山檐的掌心才停下。

在交接的那个瞬间，林山檐说了什么？

好像是“辛苦了，交给我吧”。

好像jump漫画男主的台词啊。姜砚忍不住抬起嘴角，然后就这样无所谓地坐在了跑道上，又被冲上来的江柏昭和谢泽拉到一边处理膝盖上的擦伤。

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山檐。

林山檐跑步的姿势依然标准又好看，迈开长腿跑起来时连风都有了形状。那支接力棒被他紧紧握在手心，他紧绷着下颌线，逐渐超越一个个在他前面的人，就这么干净又利落地冲过了终点。

谢泽看着姜砚膝盖上的一小片擦伤，刚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准备跟姜砚道歉，就听到姜砚兴奋地拍着他的肩笑道：“快看，快看！林山檐过线了，我们班是第一！”

他的眼睛比太阳还要亮，仿佛赢下了整个世界。

汗水流过他高高扬起的脖颈，勾勒过美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