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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时捷停进别墅车库内。
两人先后下车,温暮盈径直绕到车后,抬手开启后备箱,把礼物拎了出来。
手指一按,后备箱门自动合上,“咔”的一声闷响。
宋垚随后锁车,眼瞅着她走近,顺手接过她手中一个袋子,“你再不来,我爸妈恐怕得忘了你长什么样。”
“别挑拨我们的和谐关系。”温暮盈斜眼瞪人。
宋垚笑得直咧嘴,“不过确实念叨好几次,正好最近俩人闲下来,就说叫你们夫妻俩来家里吃顿饭。”
温暮盈迈步走着,随口问道,“之前认识他?”
宋垚摇头,“又不是一个圈,陆霆妈还是因为看展才跟我妈认识,估计看咱们几个这关系觉得该认认。受宠若惊啊,裴总答应赏脸。”
温暮盈轻嗤一声,“脸得有多大?他一个晚辈不答应合适?”
宋垚嫌弃地看她,“是是是,命根子开了金口,哪有不从的理?”
……
两人走到别墅门口,宋垚指纹解开门锁后,推门而入喊了一声,“爸妈,暮暮来了!”
而随着话音落下,从里屋款款走出一个穿着得体的女人,神色间透着温婉高雅,目光先落在温暮盈身上,眉眼弯起,“暮暮来了呀。”
温暮盈微微一笑,轻声唤道,“干妈。”
随后宋岐山也从客厅走出自然地打招呼,温暮盈礼貌颌首唤着干爸。
“怎么一个人?你先生呢?”白芳目光扫过她身后,顺口问道。
温暮盈如实解释,“公司临时有会,他一会儿和陆霆一起来。”
白琴听此点了点头,示意她快进屋。
温暮盈趁机将礼物递上,白芳接过后满脸欢喜笑说带什么东西,边亲昵地牵着她往里走。
就在这时,楼梯方向忽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木质地板传来细微震动。
温暮盈下意识循声望去,正好捕捉到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快朝她扑过来。
“暮暮小姨!”
温暮盈被猛地抱住,从怔然中回过神,垂眸看向怀里的小脑袋,轻唤了一声,“多多?”
宋垚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解释,“他爸妈出差,让我们带几天。”
温暮盈了然,低声“嗯”了一句,随即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都长这么高啦?暮暮小姨差点没认出来。”
多多是宋垚表姐的孩子。
早年温暮盈时常到宋家走动,和表姐见得多了,自然熟悉。
小家伙她见过几次,那时候才刚满一岁。
后来又到宋家聚过几回,不知为何,这孩子偏爱黏她,总往她怀里钻。
才一年不见,竟长得差点认不出。
“行了多多,别总挂在你暮暮小姨身上,”白芳无奈出声,语气里带了几分嗔笑,“她刚下飞机还累着呢,让人先歇会儿。”
多多嘴巴一撇,不大乐意,却还是乖乖松了手。
温暮盈轻声安抚,“去找你小姨,给你带了礼物。”
小孩子毕竟好哄,听到有礼物便飞快蹦着找去了。
而白芳拉着人到沙发内坐下,一阵嘘寒问暖后,顺便问了几句裴以琛的事,又关切地说,“身体还好?还哪里不舒服吗?”
温暮盈没瞒着宋家二老,于是自然道了句,“挺好的,恢复后没再犯。”
白芳闻言,眉目间舒展几分,“那就好,身体是根本,那裴家那边……”
温暮盈了然答着,“嗯,都知道,他们不介意。”
她并未对裴家有任何隐瞒,甚至在婚前坦然提及过往,只因她不愿将未来的可能性赌在这方面。
原以为会听到反对声,但反对与否也不能左右她。
只是不想藏。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们接受了。
或许少不了裴以琛的功劳。
说不感动是假。
尤其那天临走前,她私下问宋雅琴关于婚事的看法,对方只是神情和缓着回应。
“我原觉得门当户对才好,可后来想想孩子幸福更重要。我得承认,这次我们高兴得很。小琛这样舒心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
温暮盈肩头微颤,垂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鼻尖一瞬泛酸。
宋雅琴轻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道,“见了你才知道,是个好孩子,不比别人差。之前很累吧?以后有我们疼你。”
……
那些年过得有多累,只有温暮盈自己知道。
累到麻木,累到以为生来就不配被疼惜。
每当试图呈露不堪的一面,换来的是家人的反感不耐,刺得她喘不过气。
口无遮拦是没教养,举止放纵是不知廉耻。
于是她学会掩藏。
却得到他们口中更深一层的。
——你好冷淡、没有心。
久而久之,温暮盈也这样认为。
她没心,也不需要有。
倒有些好笑。
理解与关心,她并非不渴望,甚至用尽力气去摸索得而不得。
可如今所有人都开始对她好。
想关心她,理解她。
疼她。
她也有家人疼了。
……
白芳拉着温暮盈又聊了一阵,宋垚在餐厅隐约听见她们的谈话,忍不住迈步走过去,顺势插了一句,“妈,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不见了。”
白芳斜睨了她一眼,“我跟闺女说会话都不行?你要有暮暮一半我都不至于闹心。”
宋垚不以为然地笑着化解,又撵她去厨房给老爸打下手。
等厨房门关上,她立马凑到温暮盈身边,小声问,“刚才我妈又说什么了?”
温暮盈稍稍抬眸,瞥了下厨房的方向,语气平淡,“没什么,就是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
宋垚听罢皱了皱眉,“我就猜是这个,刚才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你别放心上,她不了解你想法。”
温暮盈眼睫稍垂,轻轻应了一声,“没事,长辈关心也正常。”
宋垚看她明显情绪淡了些,再三犹豫后才开口问,“裴家那边是不是也没催?”
倒是没催,可想法不明,更何况裴以琛从未主动聊起这件事。
“确实没提。”温暮盈端起水杯润了润喉,直言道。
宋垚盯着她,心里却纠结起来,手指不自觉地轻叩沙发背,沉吟片刻后,忽而低声道,“其实裴以琛知道。”
温暮盈稍稍一愣,抬眸询问,“嗯?”
宋垚飞快扫了厨房方向一眼,深吸一口气,声线压低,“你那次得肺炎,是他联系我让我去公寓的,不放心你。后来在楼下他主动要跟我聊聊。”
温暮盈握水杯的指尖微顿,神色有些凝滞。
“我本来没打算提这事,可觉得你应该知道,暮暮,那天我就说了你得病的事。”
话音落下,宋垚避开她的目光,等了会儿没动静又抬眼望去,却见她的反应与预想不一样,不禁愣住,“你早知道了?”
温暮盈眼睫轻颤,视线转向手中的水杯,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看来没错了。”
怀疑过,但不确定。
她不是不敏锐,太多违和感无法解释。
得知他何时动了与她结婚的念头,才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尤其是她坦白病情的那晚,男人的反应太过出乎意料。
没有丝毫惊讶和疑惑,仿佛某种情绪被压抑了很久,忽而之间无声爆发。
并非负面,更像是一种没有缘由的,强烈又炽热的情感。
所以她怀疑过,想到此前种种,心底里的猜想便越发笃定。
而刚才宋垚的话,也终于证实她的想法。
可没料到,裴以琛那么早就知道一切了。
所以……
他知道。
从始至终,都知道。
宋垚不太明白“没错”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深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生气。”
温暮盈挑了下眉,“怕什么?我能揍你不成?”
宋垚撇嘴,嘟囔了句,“怕你钻牛角尖。”
“他问起你前几年的事,我心里没个准儿,就试探着问他对你的想法,接不接受丁克。”宋垚语气轻快几分,“你猜他说了什么?”
温暮盈没有答案,“什么?”
宋垚望着她,轻声道,“他说你会是他妻子,裴太太。”
“……”
“不管发生什么,在他那你永远是第一顺位。”
—
那天宋垚听见裴以琛的话,确实愣住了,因为不明白。
可他没理由骗她这个外人,也就如实地交代了。
当时她以为裴以琛会动摇,毕竟两人仅有那一晚的关联,三个月没任何联系。
可出乎意料的,没有。
他只是问具体症状是什么,不吃药会不会有麻烦,以及他需要做些什么。
连温暮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问得一清二楚。
完全一副男友加老公的姿态。
宋垚虽然有点懵,却也按着他的问题,老实告诉了他,同时希望他试着让温暮盈转变心态,多让她开心,别逼迫别刺激,心病是最难治的。
裴以琛点头应承,不再多言。
而宋垚回想起初的那番话,实在有些困惑,便忍不住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裴总,你和暮暮不过几面之缘,为什么知道这些后还……”
话没有问完,但意图已明。
抑郁症患者常难被接纳,甚至不能被理解,就连至亲在一开始还可能满怀耐心,到后来也会因反复无常的状态心生疲惫和厌烦。
成了累赘。
更何况,裴以琛这位机缘巧合的一夜.情对象。
宋垚担心的无非是这豪门公子哥一时新鲜喜欢上了暮暮,接触久了热情淡去就甩手不理。
从好友角度来讲,她不得不妨,也不能接受温暮盈受到再一次的伤害。
……
“他怎么说的?”温暮盈见她停住,抬眸问她。
宋垚翘起二郎腿,话里带着几分打趣,“你得去问你老公,我说了怕变了味。”
温暮盈眉心微蹙,“很难表达?”
“也不是难。”宋垚解释,“不是不正经的话,但我觉得还是听他亲口说更合适。”
这话吊在半空,但其实温暮盈大概猜到他会说些什么,却还是好奇。
心知肚明的是,她这种病,不是随便安心的事。
说到底,任何一个豪门都不会轻易接纳一位有精神疾病的儿媳进门。
况且,她并非豪门,只是普通人。
就算不为裴家利益考虑,他有太多可选的人,没可能轮到她的身上。
只是巧合,意外。
可他偏偏娶了她,裴家也接受了她。
温暮盈不止一次想过。
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她?
到底是在哪个瞬间,爱上了她这毫无意义的存在?
她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除了过分扭曲的心理和终生难愈的病痛。
再无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