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人员当阮媛媛小兵小卒,随口就回:“院长叫什么?你去网上搜啊。”
阮媛媛听完垂睑,让帮衬大婶先等着,她自己则同夏阳光一起,将夏妈妈推进手术室。接着,阮媛媛退出手术室,就给凌子雄打了个电话:“凌叔,我媛媛,问你个事……”
她同凌子雄三言两语讲完,果不其然,常年联络各路名医的凌子雄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
阮媛媛陪着夏家人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三、四分钟,就看见院长和另外一名男子匆匆跑近前,皆着白衣,仿若天使。院长主动同阮媛媛亲切握手,又介绍说,同来的男子便是该院最好的骨科专家,如何如何……
“叫他快进去吧,病人已经在里面躺很久了。”阮媛媛只回了一句话。
院长用手背擦额头上的汗:“好、好!”院长便赶紧催促着主刀医生先进去了。
夏阳光一直站在阮媛媛身边,听到了一切,默然不语。
待那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院长走了,夏阳光方才对阮媛媛说:“谢谢你帮忙,救了我妈妈一命。”
阮媛媛淡淡地回应夏阳光:“应该救的。”
大约沉默了本分钟。
夏阳光刚才致谢的时候眼神清澈,这会眸光却模模糊糊闪躲起来:“原来……你真的……叫元元?”
阮媛媛轻笑出声:“不是那两个‘元元’!”
她一面摇头,一面拽来夏阳光的右手,摊开,用指头在上面写“媛媛”。
该死,抵着他的掌心,她怎么有触电般的感觉?!
而且这“媛”字笔画又多,横竖撇捺,来来回回,她简直要被电酥.麻了!
“呵呵呵呵呵——”夏阳光突然傻笑起来。笑无止尽,直到阮媛媛瞪他一眼,他才止了笑声。
夏阳光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太开心而已。
阮媛媛心里明白又不明白,再看夏阳光时,他只剩下一脸憨态。
……
手术是漫长的,帮衬的大婶等了一会就言走,说家中有事。夏阳光一听明白意思,先谢过婶子照佛夏妈妈,又掏出钱给大婶坐捷运。大婶客套两句,接过钱走了。夏阳光送完大婶回来,发现阮媛媛还在医院里。
她站在白凉凉冰冷冷,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等他。
夏阳光鼻头一酸,日光灯直直打下来,照在阮媛媛身上,令她周遭泛出一圈冷亮的光。
令他恍觉她是女神。
夏阳光舍不得阮媛媛走,却又怕耽误她。他纠结了下,还是说:“媛媛,手术长着呢,妈妈这边有我照顾,没问题的。你若是有事,便先走吧,免得在医院里等着耗着,耽误了你的正事。”
阮氏集团自然有一大堆事情等着阮媛媛去处理,但兴许是刚才被电晕头了,阮媛媛竟鬼使神差般回道:“我没事。”
夏阳光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头埋下去,盯着医院冰冷的地砖,他两边嘴角悄悄旋起,偷笑:“谢谢你陪我着等。”
阮媛媛挨着夏阳光坐,先回了一句:“不谢。”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过十秒钟又加了两个字:“客气。”
“唉!”夏阳光放声笑出来:“跟我客气什么!”他一个俯低身子,再仰身的时候,就悄然无声地牵住了阮媛媛的手。
他等待了数秒,发现阮媛媛并未作出挣扎,少年愈发开心了,又傻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夏阳光捏住阮媛媛的手,他太紧张,不敢看她,头扭到另一侧:“媛媛,等我妈妈手术出来,我就把你介绍给她吧。”
阮媛媛笑问:“刚才在车上不是介绍过了吗?”
“那、那……”夏阳光吞吞吐吐,一张尚带稚气的脸彻底涨红:“那不同的!”
阮媛媛听着这话,笑就变成似笑非笑,她最后说:“不要了,不适合介绍的。”
她和他,不适合。
夏阳光不是傻子,很快听明白了阮媛媛的意思,他捏着阮媛媛的手就松了一松。
继而飞快地攥紧,就是抓着不放。
阮媛媛心里有点酸:何必呢……说实话,她对夏阳光不是没有感觉的,可是她是个保守的人,总觉得这种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事不靠谱。夏阳光跟她见面三次,皆是匆匆,却……她对他这副情深……总觉着虚!
夏阳光就是不肯放,缓和了半天,才说:“那现在不急着介绍……但是我们做朋友,总是可以的吧。好歹都住在天城,多一个朋友多一个照应。媛媛,你就当多添了一个普通朋友,行不行?”
他语调类似央求,阮媛媛心想:她怎能不答应?
她缓缓应了一声好:“好,做普通朋友,是可以的。”
接着,阮媛媛抬臂,将她自己的手从夏阳光的手掌中抽出来。
抽手的时候,阮媛媛的脑袋向后仰了几分,后脑勺正好蹭在墙上,几根头发掉下来,又将将好掉在她的手背上。阮媛媛肤白,血管青筋清晰可见,在日光灯管下,亦能看见她手背上的毛发。不知为何,阮媛媛突然就想:从今往后,夏阳光该不会就变成她的头发和毛发了吧?屡次的纠缠,似青丝落了又生,似毛发连着肌肤骨血,剥离不去。
阮媛媛不愿再盯着自己的手背瞧,她将手掌翻过来,发现掌上纹路纷繁,更看不明,理不出头绪。
“媛媛?”夏阳光不敢再握阮媛媛的手,就将肩膀往她这边靠近了些:“饿不饿,想吃什么晚饭?我去买给你。”
“不饿的……”
“那我们聊聊天吧。”
“好。”
两个人做普通朋友,还是很有些聊的。尤其是阮媛媛,聊得开心——阮媛媛其实读书不少,她的本意并不是做阮家老大,只是身在其位,日日不得不聊商聊战。这会夏阳光天广海阔地跟她扯文学、扯艺术、扯地理,扯有趣的段子,不由得打开了阮媛媛的话匣子。
她有一种错觉,经年心弦无人听,今日觅知音。
两人聊了很久,手术室门口的灯连连直闪,夏妈妈要出来了,阮媛媛和夏阳光还没有聊完。
夏阳光抖抖衣裳,站起来等待夏妈妈出来,他眸泛希冀,笑同阮媛媛说:“以后再聊。”
阮媛媛也笑:“好,以后再聊。”
一分多钟后,夏妈妈就被护士们推出来了。因为打了麻药,夏妈妈尚在昏迷中,但是并无大碍了。阮媛媛的人情,医院上下均不敢怠慢,给夏妈妈直接就送到了单人独立的高等病房。
阮媛媛就向夏阳光讲告辞了。
夏阳光伸臂一拦,挽留道:“等我妈妈醒了再走啊!妈妈醒了,肯定也要感谢你,你……同我妈妈……”夏阳光本来要说的话是“你同我妈妈多讲几句话”,但旋即记起刚才阮媛媛就说过,不必再次向夏妈妈介绍她,不合适。
剩下的半句话,夏阳光就讲不出口了。
他心几分痛,却忍着,笑着向阮媛媛说:“好、那你走吧,谢谢你今天一直照顾着我们。耽误了你一天,我也很不好意思。”
阮媛媛回复道:“不耽误。”
夏阳光又问:“你卡里刷的那四万五钱,我什么时候还你?”
阮媛媛摇头:“不急。”
小数目,他不还也可以的。
夏阳光接着再问:“你开车回去么?”
这不废话?!
阮媛媛点了下头。
夏阳光就没话继续找话:“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路上小心……”
只盼话永远讲不完,重逢之后,就再无分别的那一天。
但是总要分别的。
夏妈妈还未醒来,阮媛媛就走了。
且不提夏阳光在病房里照顾夏妈妈,既惊喜又含几分失落,只说阮媛媛这边。
阮媛媛回到阮宅,竟然是凌子雄出来接她。
凌子雄关切道:“大小姐,你今天给我打电话,是谁出事了要医生?”
反正他知道,不是他时时守护的梅疏离。
“没什么,一个朋友。”阮媛媛简单带过。
凌子雄呼一口气,不再多问了,他又道:“桥哥在二楼等大小姐在。”
阮媛媛微微颔首:“多谢凌叔通传。”
阮媛媛说完,转身,上楼,收起笑意,换做一张情绪不显的僵脸。
她推门进去,阮桥果然正坐在靠窗的摇椅上等她。
小时候,阮桥就喜好坐这张摇椅,他抱着阮媛媛摇:“摇啊摇,哟,爸爸带着宝贝媛媛摇到天上去咯!”
这会儿,阮桥听见有人推门的动静,便手搭在扶手上,迫使摇椅随自己一道转身。
见进来的人是阮媛媛,阮桥就微微皱了眉头:“怎么不敲门?”
阮媛媛双手垂下,贴在两侧,低头认错:“爸爸,是我忘记了。我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都会敲门。”
阮桥淡淡“嗯”一声,随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燃起来。他不忙着吸,却问阮媛媛道:“那个你方伯母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他说“案子”呢,不知说的时候,阮桥自己会不会失笑。
阮媛媛今日半天都用在帮夏阳光,云家湾连完整的一趟也没有走下来。她自然不敢讲话了,有点紧张,垂于身体两侧的十指稍稍蜷曲,轻微发抖。
“哈哈!”阮桥忽然大笑两声,笑得豪爽。
阮媛媛胆战心惊。
“那一家子躲了近二十年,狡兔子滑老鼠,哪能一天就能揪出来!”阮桥狠狠吸了口烟,眼圈一圈一圈长吐出来:“你慢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