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的意思是，”在黑暗的视野中，一个用魔法处理过、无法辨析的声音说，“这不是你的决定，是他自己的选择。”

“噢，是的——不，我是说，我毫不怀疑他在斯莱特林也能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但在他的灵魂深处，他崇拜着邓布利多教授，并把他当做一生仰望的目标。这使得决定他分进哪个学院非常难——”

“这不是我的问题。”那声音冷冷地打断道，“是你的决定，还是他的选择。回答我。”

“二者皆有。”

它听见了一声似是叹息，似是冷笑的气音。然后，在黑暗中，它感觉自己悬空了。紧接着，是一句德语的“再见。”

如果魔法物品也有意识的话，那么在意识消散之前，分院帽最后听到的是一阵幽深、黑暗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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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太惊人了。”哈利一边冲普威特扯出一个心不在焉的笑容，一边把勺子放进了盘里。现在，他整个人的思维裂成了两半，一半在骄傲地想，噢，他在家能做到的比这还多呢；另一半则成了焦灼和有点酸溜溜滋味儿的拧巴混合体，“我是说，这太棒了，但汤姆通常不会——”

哈利欲言又止。因为随着说出这句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问题不在于他打算如何解释、甚至补偿，或是否想主动修复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而在于：汤姆根本不想听。

他去看人群中央的弟弟——此时，他正被几个斯莱特林、两个拉文克劳学生围着，优雅地坐在长桌前，一如既往戴着爸爸配的那副眼镜。上好布料做的魔法袍和那副长相教人觉得他高不可攀，但那副温柔的笑容、滔滔不绝的样子又与之全然相反。

哈利知道，汤姆有那个能耐。只要他想，他可以让整个霍格沃茨都挡在他俩中间——只是为了极其幼稚的挑衅。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接下来的两天，兄弟俩继续过着见不到面，甚至没有眼神接触的日子。

显然，他那伟大的天才弟弟丝毫不准备掩盖自己的锋芒，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成为了魔咒课教授的“未来得意门生”、魔药课的课堂助理之一；他是所有老师们怜惜和赞赏的对象，各个学院的同学们慷慨的帮助者、作业‘模板’；对每个人都是一副温和的好脸色——也许有时候冷淡了一点，但绝不令人感到冰冷，每个人都认为他“有一副热心肠”。所有这些形容词，被他家剩下三个人里的任何一个听到，恐怕都要瞠目结舌。

对每个人，这是说，除了那些跟他压根没来往的人——和哈利，他的倒霉哥哥。

哈利怎么会不理解？他是第一回来到霍格沃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汤姆。

汤姆每做一件事，都有一大堆看得见或看不透的目的。但很多时候，他其实又根本没有那么高深莫测，他就只是...有一种微妙的、与他的出色能力全然不符的幼稚，促使他不断地去挑衅和斗争。

此时此刻，哈利不在乎汤姆这锋芒毕露的开幕又是哪局棋的哪一步路——也许是他曾经拿着那些大部头历史书，或者父亲的某本著作，兴奋地抓着哈利念叨的“蓝图”；也许只是他那有时令人直皱眉头的“兴趣”的新实践...他毫不怀疑汤姆能做好他最擅长的事，且值得他所追求的充满掌声和荣耀的生活。

他在乎的是，汤姆并不明白这一点。他明明那么聪明，却不明白“过得好”从来不是对哈利的挑衅——他希望汤姆过得好，假如没有他哥他真的会过得更好，那么哈利只会默默咽下这口苦水。

但汤姆从来都不明白。

他的天才弟弟似乎对所有事情仍然平等地那么冷漠，并以此度量一切。不论是山谷热烈的四季，还是老宅里热闹的时光，都不会使他心脏的温度提高哪怕一点。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个失落的声音告诉哈利：这是你应得的。他曾经答应父亲杀死这个声音。它很久没出现过了，现在被弟弟的事一遍又一遍地从那些灰暗的地方撕扯出来。

哈利无法将其宣之于口，因为除了他和汤姆，没有人能领悟到这层暗含的意思——梅林，听听他们对他弟的描述吧。噢，也许还有另两个人除外，但他们无一例外是大忙人，哈利想，他们劝的架少说也该是国际级别的，恐怕暂时没空来管他们两个小孩。

开学典礼一结束，国际巫师竞赛组委会就把阿不思叫到了开罗去，说要做他们的什么赛制改革顾问。阿不思阻止了差点指着组委会的鼻子骂他们闲得的盖勒特，总归硬着头皮赴了约——据说是为了还一个叫尼可·勒梅的人的人情。不过，哈利私下里听过父亲叫这个人“老妖怪”，因此对整件事都没什么好印象。他多希望爸爸此时此刻在学校啊！

而提到父亲，自车站分别之后，更是没见过人影。霍格沃茨的第一个信件派送日还没到，哈利也无法像以往那样，从报纸上探听到新闻。

他经常期待盖勒特在某个深夜，如同一阵旋风似的出现在学校的某个古老、黑暗的走廊里，用高深的黑魔法把管理员骗得团团转——那真的太酷了。

不过，哈利也明白，爸爸不在学校的时候，想在这儿看到盖勒特更是在做梦。他是个好父亲，但似乎不是温情到会翘掉工作，就为来看儿子的类型。他照顾他们一家子，但只会为阿不思打破自己的日程。

还有那条龙。

不管再怎么信任阿不思，哈利总要帮海格把“蛋糕”带到他面前，解释清楚来龙去脉——这本不该是件难事，但哈利又突然很担心爸爸露出狐疑的表情，万一他不信任自己呢？万一他为着一开学就鼓捣这么危险的东西批评自己呢？他会羞愧至死的。

只要想到这些，哈利就一个头两个大。

更糟的是，霍格沃茨的课表并不如想象中仁慈——不，他简直要疑惑为什么巫师学的东西，比那些累死人不偿命的伦敦私校还多了。

这些加在一起，焦头烂额的情绪，连着知识和流水似的作业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让哈利难受极了——这意思是说，多亏邓布利多老宅多年的专供小灶，功课本身倒并不令他吃力，但压下来如山的校规和排得满满的课表简直要让他窒息了。要知道，他在两三天前还是能自由自在地躺在戈德里克山谷的草坡上，晒一整天太阳的快乐小男孩呀！

无关优秀与否，似乎作息严苛、规矩繁多的学校并不是适合所有人的地方，也不是任何人来了就能适应——只消两三天，这种区别就能显现出来。

就拿他们几个来说，纽特只写自己感兴趣的作业，其他的纸啊，书啊，都随便他周围冒出来的小动物叼着玩儿；海格则经常连老大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令老师们完全摸不着头脑。波莫娜比起学习更热心活动，早早地去温室和校医院申请了帮工，至于作业，有空就写，没空就算了。

要不是米勒娃每次都能像变戏法似地把作业提前写完，并弄懂课上每一个知识点，然后慷慨地分享出来（虽然往往也伴随着批评），他们简直能和成一团浆糊，直接下锅做成昏迷魔药了。

至于汤姆，噢，哈利知道他正如鱼得水。雷打不动的作息、忙碌而富有秩序的生活、来自四面八方的社交...对他来说都刚刚好，简直是他的反面。

冷静，哈利。爸爸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来。你有自己的节奏，不必总看着你弟。

是啊。哈利叹了口气，默默地想。既然汤姆不愿意听，那么他大概也不必每天提心吊胆地想着怎么让弟弟多看自己一眼。反而他该琢磨怎么盯着点他，可别出了什么乱子——这才是正事。

哈利这样想着，把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差点噎到自己——那居然是用魔法精心调味成鱼味的土豆。

令人咋舌的苏格兰土豆情怀，他想，心情不禁更糟了一点儿——他们就让那么心灵手巧的家务小精灵做这个，梅林吃了也会哭出来的！

“尝尝吗？你看上去要吃哭了。”

纽特把一盘炸得十分诱人的鱼排推到了哈利面前，他身边站着海格，他们俩再次拿了过量的吃的，都堆在盘子里。

“谢了——这土豆实在太难吃了。”

结果，哈利尝了一口，发现居然是土豆味的鱼。差点又噎住一次。

“他们到底在厨房里干什么呀？”他绝望地嚷道。

“别提了，所有的家养小精灵好像都去做别的了，只留下几个看着不太聪明的在忙活午饭。”波莫娜耸了耸肩。“和我熟悉的那几只都不在。”

“我觉得，”米勒娃沉吟了一会儿，这样说道，“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整个学校都在忙着找。”

她用一个咒语把土豆和鱼的味道换了回来，然后从容地把它们逐个放进了嘴里，没有对此再多做解释。留下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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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直到周四邓布利多还没有回来，当所有人都以为魁地奇校队会闯进教室，按照惯例，宣布变形术改为体育课的时候，两只家养小精灵送来一个精致的望远镜似的东西，搁在讲台上，不一会儿，随着那望远镜发出光芒，远在开罗的阿不思就“站”在了黑板前。

只见，他穿着一件绣着金边的长袍——领口别着一枚国际巫师竞赛组委会的识别纹章，红色的长发少见地散着，英俊的面容看上去威严极了，比起顾问，倒像去当裁判的。

“欢迎，各位。欢迎来到变形学课堂。容我致歉，不得不以这种方式和大家在远方见面。”他顿了顿，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扫过教室里的学生们，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本学期将由我负责变形术的教学。”

哈利坐在第二排的角落，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有那么一刻，他确信父亲看到自己了，因为他悄悄冲他笑了一下——梅林，夸张一点说，哈利觉得他都快哭出来了，见到阿不思简直是这几天为数不多称得上宽慰的好事。

“我喜欢他。”海格在哈利身边悄悄地说，“还有他的衣服。”

米勒娃没有接茬，只是极其认真地看着邓布利多，眼睛里倒映着投影魔法的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受迪佩特教授嘱托，在开始上课之前，我想公布一则寻物启事——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人看见了分院帽，请把它送还到校长办公室，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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