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乖，奶奶喂你吃肉。”
许星把递到嘴边的肉沫吃下去。
嘴巴甜甜的，心里苦苦的。
实在太过分了，没有征兆就把她送人，甚至把她送到暧昧对象家里。
许星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打算以后不会给裴川好脸色。
虽然他们不会再见了。
李菲儿奶奶穿着浅灰色斜襟衣裳，头发收拾得整齐，身上带着青草香，是个很精神的老妇人。
她坐在门口编草鞋，对蹲在脚边的小狗絮絮叨叨，时不时摸摸它的脑袋。
“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家，奶奶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做村里最壮的小狗。”
“菲菲对捡到你的小伙子挺满意，夸他帅人又勤快呢，你主人是不是好人？”
许星一口接一口吃着，心里反驳。
不，那个小伙子不怎么帅，更不勤快，也不是有爱心的好人。
你孙女被他骗啦。
“我也不好意思催，就盼着菲菲日子过得好，顺利的话把对象带回来，老婆子年纪大了，能早点看到他们结婚，就没遗憾了。”
许星看着奶奶鬓边的银发，又一块大石头压上胸口。
闷闷的，甚至感觉到了疼。
死亡不知道哪天会降临，就像她的父母一样。
许星虽然吐槽裴川有多糟糕，但也知道……他有很多优点，只是那些优点从来没有用在她身上而已。
或许换了人，一切就不一样了。
看着老人眼角的褶皱，许星把身子凑过去，蹭蹭她的手。
算啦。
你别难过，我来的时候，听到你孙女跟他表白了。
虽然不知道结果怎样，但冲着裴川能把小狗送给李菲儿，说明两人关系不浅。
裴川没有和那个女生关系这么好，可能哪天醒来，裴川就和她在一起了。
时间会无情抛下一切过往，直到重新开出崭新的花。
而她就是那个被抛下的人。
许星张嘴，长长叹了口气。
这小模样被李奶奶看见，乐得老人家马上把她抱起来顺毛：“我们家来福多可爱呀。”
小伙子眼光真好，捡的小狗又乖又听话。
是个有福气的，李奶奶想。
几个老人路过，和门口的她们打招呼。
“吃了没……”
“这小狗长得真特别，有福气……”
阳光晒下来，把院子烘得暖洋洋的。
村子叫李家村，留守老人很多，基本见不到年轻人。
中年人戴着草帽，在田里插秧，质朴的身影映在盈盈水波上，是岁月静好的感觉。
许星趴在门口的石头上，变成狗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内心平静。
“哎呀，忘了扯日历了，昨天太忙忘了。”
李奶奶起身，把挂墙上的月份牌取下来。
许星瞄了一眼，是红红绿绿的小本子。
农村常见的日历，上面会写着年月日和节气，甚至还有生活常识、开奖号码等。
李奶奶撞到手肘，日历掉了下来。
许星起身帮忙把它叨起来，却一眼瞄到上面的日期。
许星之前估算过，离自己车祸那天应该过去两个星期了，所以在看到日历上那不可思议的数字时，她呆住了。
李奶奶把小狗爪子下的日历抽出来。
“来福，给奶奶。”
“昨天是春分，好日子，怪不得孙女回来把来福带来了。”
是的，昨天是春分。
许星恍惚想着，她出车祸那天就是春分。
但是是两年前的春分，不是2018年的春分。
怎么时间……
就过了两年呢，那她的身体怎么办。
许星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疯了。
不可能，一场车祸怎么会把她干到两年后？
许星爬上李奶奶的腿，冲着日历汪汪叫。
她不相信，说不定那一页日历印错了，现在怎么会是两年后呢？
李奶奶控制不住热情的小狗，咧嘴笑着将她抱起。
许星趴在腿上看了一页又一页，全是2018年。
她感觉自己要疯了。
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裴川变了这么多，曾经熟悉的街道也不再熟悉。
两年，那她还会在吗？
许星不受控制的流出眼泪，这远超她的想象。
那她就……就是死掉了？
重新投胎成小狗？
“哎哟，来福怎么哭了。”李奶奶放下日历，抱起小狗哄，“是不是被沙迷了眼，奶奶吹吹。”
一被安慰，许星伤心的情绪更控制不住，趴在李奶奶怀里，呜呜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振作。
许星才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草率死掉，她一定还活着。
许星知道自己不是狗妈妈生下的，她一眨眼就变成小狗，那么她的身体还有希望。
一定要回医院。
许星振作起来。
不能再拖了，她回到小狗窝，把李菲儿带来的狗狗零食装进背后的乌龟包里。
她要走了。
许星记得路线，在后备箱她看到李菲儿沿直线开进李家村，只要一直直走，一定能走出村子，走回青市。
-
“裴川不好啦，来福跑了。”
裴川在裴氏集团上班只是个幌子。
毕业后他和严谨开了一家公司，做人工智能软件开发，最近工作遇到瓶颈，正在焦头烂额。
突然听到李菲儿的来电，他还没反应过来来福是什么？
很快意识到，这就是李菲儿给那小胖狗起的名字。
电话里的李菲儿非常愧疚。
收养前她保证说会好好对小狗，没想到才一天，小狗就跑了。
“奶奶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来福不见了，早上给来福喂饭到时候还在，午休出来就找不到了。”
“邻居说看到它往马路走了，门外的监控拍照来福出去后没回来，应该是那时候走丢的。”
裴川动作一顿，示意严谨先暂停：“现在还没回来吗，是不是它迷路了？”
“没有迷路，它方向很明确，”李菲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会不会……它想去找你……”
谁能懂李菲儿的心理阴影，从奶奶打电话说小狗昨天在哭，今天它就往大路上跑，可能是想主人了，李菲儿就觉得不靠谱。
现在跟裴川说这件事，她都感觉是自己像在推诿。
打完电话。
严谨看到裴川露出沉思的表情，接着对他说。
“我有事出去一趟，明天回来。”
“诶诶，”严谨哭笑不得，“真走啊？祖宗，明天可是和陈总见面，你敢放鸽子我就死定了。”
“嗯，我尽量快点。”
-
许星不知道有人准备来逮她了。
把肚子填饱后，她趁李奶奶休息，悄悄背着小包出门。
走过绿油油的稻田，躲开村口的大黄狗，向青市出发。
加油加油，许星你可以的。
古有唐僧取经一万八千里，今有小狗徒步千里。
和古人比，她这点距离算不上什么。
许星没敢走在路中间，怕被车撞到，都是窜进路边的灌木丛里。
土路的石头硌脚，时不时有树叶飘动的声音让许星心惊胆颤，生怕有什么蛇、蜘蛛的跑出来。
但她还是坚持迈着腿，像个伟大的探险家一样前进，实在害怕就爬到马路上走一会儿，不害怕就继续深入灌木丛。
许星虽然胆子小，但她有个优点，当然按裴川的话来说，那叫轴，轴到有点傻的程度，许星才不cue裴川说她傻呢，在她眼里裴川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当初许星靠坚持，成功吸引了裴川的注意，今天她也要靠坚持走到青市。
路途远，但是只要一直走，就算从小狗走到大狗也不怕，腿长赶路更轻松了。
大路上忽然出现一栋房子。
有小孩的声音传出，一会儿后，许星看到一个男孩坐着滑滑车，从家里的坡上滑下来。
她犹豫了。
房子正对着马路，如果她走过去，一定会被人发现。
许星不确定，如果被发现的话她会遭遇什么，按以前的经验来看，遇到陌生人遭遇都不会好。
许星还在踌躇不定，小男孩已经先一步发现她。
他兴奋地大叫：“看呐！是条小狗。”
大嗓门吓得许星转身就跑。
男孩开着滑滑车一下追上了。
滑滑车开到前方挡住许星，男孩像个拦路的恶霸一样仔细打量小狗。
她步步后退，发出示弱的哼唧声。
“嘿嘿，小狗别怕。”
这么说，许星更担心了，开始转头往前冲。
小男孩赶紧下车，拉住她的乌龟壳：“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家住的可远了，周围都没有人，你怎么会在这呢？”
“啊呜啊呜！”
快放开，我有正事！
许星被拉住衣服提起来，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打算男孩有危险动作就咬他一口，自己躲进灌木丛。
“等等，别急嘛。”
男孩笑嘻嘻，一点也不怕她，甚至把脸凑到许星面前，盯着小狗眼睛：“你的主人呢？”
“啊呜呜呜。”
就我一个。
许星知道小男孩听不懂，但此时她也知道小男孩没打算对做什么，稍稍放心，开始和他扯淡。
“嗷呜嗷呜。”
我要走了。
“哦哦，你是说你迷路了呀？”小男孩抱起不停挣扎的许星，自顾自说起话来。
“是不是你主人丢了，你要回家找他？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狗狗找主人。”
“汪汪汪。”虽然鸡同鸭讲，但意外的对上了，许星立马点头。
虽然她不是找主人，而是找自己的身体。
小男孩见小狗附和他，顿时笑起来，捧着脸蛋一脸陶醉。
“天呐，妈妈。你看到了吗，我就说如果小狗走丢，他们会跑回来找我的。”
小男孩麻溜把小狗放下：“你好厉害呀，狗狗，我可以叫你勇敢吗？”
“嗷呜嗷呜。”
谢谢！不可以。
“勇敢狗狗，勇敢狗狗。”小男孩已经陷入自己的遐想里，兴奋得不行。
许星理了理被扯乱的乌龟，正打算走，又被身后的小男孩扯住了。
她的发型都乱了。
“别急，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自己回家的小狗都很可怜，我有吃的，快来。”
许星被迫被男孩抱起，听着他热情介绍家里的美食。
“……总之有很多吃的，吃饱了再出发，勇敢一定要加油，你主人会很想你。”
“啊呜呜呜。”
不用，真不用了。
拒绝无效，热心群众开开心心抱着许星走了。
进入男孩家，许星才发现这里养了一条德牧，心里一惊。
这德牧真大呀。
毛发黑亮顺滑，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打哈欠露出的獠牙都分外渗人。
许星庆幸自己和男孩来了，要是刚刚大咧咧走过这里，说不定会被狗追。
躺着假寐的德牧看到男孩，立马凑过来，接着像是发现敌情一样盯着许星，鼻子发出喷气声。
像是震惊。
男孩和德牧一般高。
许星落下的尾巴被大狗嗅了嗅，它开始扒着小男孩的腿，想把许星弄下来。
把许星吓得爬上男孩肩膀，不敢动了。
天哪。
第一次从狗的视角看到另一只狗，原来这么吓人。
太凶了。
德牧看见小狗放肆缠着小主人，马上朝她发出威胁的低吼。
警告它下来。
“呜呜呜，汪！”
你干啥的，汪！
许星虽然听不懂，也能看出德牧的激动，她不敢回头，整个狗都僵了。
男孩察觉到小狗的紧张，拍了拍她：“勇敢别怕，黑贝可乖了，不会咬你的。”
许星马上发出哼唧声，身体发起抖来。
胡说！我感觉他马上就能吃了我。
男孩发现小狗开始颤抖，就着急了，伸手推开德牧：“黑背不许吓小狗，快回楼上。”
“汪汪汪汪！”德牧对着小狗叫喊起来。
你个心机狗，敢告状！
“快回去！”男孩严肃。
被主人训斥的黑贝垂下脑袋，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许星马上发出嗷呜声抗议。
德牧就又被男孩瞪了一眼，这下死心了，灰溜溜上楼去。
许星第一次知道，原来狗仗人势是这样做的。
挺新奇哈。
她主动上前，讨好地贴贴男孩。
把单纯的小男孩逗得嘎嘎笑。
谁说小孩烦人的，这小孩多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