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柏启一道走,穿过无人看守的暗道,最终在一扇陈旧的木门后停下。
“大人,这边便是出城的路。”柏启抬手,示意晏追开门。
晏追觉察出有些奇怪,但已走到此处,柏启还在热切地看着,他只能僵硬地摸上门把手。
周衍挑挑眉,不说话,就这么双手环胸看着。
“吱——”门后显现出一片漆黑,但能勉强认出是荒野,的确是出城的路,晏追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向柏启道谢,门后却忽然出现张俊美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晏追一惊,下意识想关门,可那木门却纹丝不动,门后的男人随意扒住门,淡淡问道:“离煜这是要去哪呢?”
晏追猛地抬头看去,便和朱承彧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他挡去大半烛火,在男人身上投射出一片阴影,看不真切,晏追却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正紧紧落在他身上,炙热得仿佛要将人烧穿。
晏追觉得瘆得慌,不自然地侧了侧身,烛火趁机溜出门外,映照在朱承彧脸上,他本就优越的五官更显得立体,他唇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了一贯的温润笑容,分明又是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只听他轻笑一声:“本王还挂念着离煜呢,可今儿个一去到府上,便听闻离煜自作主张跑了,离煜就不打算给本王一个交代吗?”
“我、我去哪,和铖王没有关系吧?”看着他的笑,晏追只觉得毛骨悚然。
“…离煜真是无情,”朱承彧手上微微用力,便将木门完全打开,仍是温声说,“可惜,又让本王抓到了。”
晏追怔怔想走,转过头去,却发觉身后不知何时已围满了侍卫,本就狭窄的道路更是狭窄,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
晏追定了定神,打量了一番这些侍卫,才发觉这些人还有几分眼熟——是他在城门处排队遇到的那些人,或者说,那些人根本不是在排队出城,而是朱承彧派来的侍卫伪装的。
心霎时凉了下去,晏追沉声说:“铖王还真是重视晏某,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御史么?”
朱承彧飞快蹙了一下眉,有些不虞道:“本王并非因为朝堂的事才如此,你为什么……”似乎想到什么,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总、之,本王乃受人所托,不会害你就是,同本王回去。”
柏启朝朱承彧行了个礼,又对晏追说道:“晏大人,您想如何回去?是下官给您请回去,还是……”
晏追沉默看着,不肯说话,反倒是周衍一摊手:“看吧,我就说今天不宜出门,你还不信。”
朱承彧像是才看见周衍一般,眯了眯眼:“哦?离煜就连仓皇出城都不忘带上他,这人这么有趣吗?既然离煜喜欢,一起带回去便是,何苦跑这么远呢?”
话音刚落,便来了两个侍卫左右按住周衍,周衍没了系统,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得被迫捆住双手。
周衍“啧”了一声:“不是,这关我啥事,你们抓你们的,放我走呗……”虽然被一起带回去可以离攻略对象更近,可是现在系统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更别提任务算不算数了。任务失败顶多降职,要是莫名其妙死了,都不清楚还能不能复活,而且这铖王看着不像正常人,一句话就让他掉脑袋也说不定。
朱承彧对周衍的话置若罔闻,只看着晏追,像是在等一个答复。
晏追抿了抿唇,许久后才说道:“不必捆我,我同你回去便是。”
周衍朝晏追露出期许的目光:“那我呢那我呢?”
朱承彧瞥他一眼:“柏启,你将他送去晏大人府上。”
周衍顿时萎靡,仍由侍卫将他拖走。
柏启一行人也散去,唯余晏追同朱承彧相对,朱承彧也由门外走了进来,见晏追欲言又止,歪了下头,轻笑问道:“离煜有什么想说的?”
“你所说,托你之人,是谁?”
朱承彧挑挑眉,对这个问题丝毫不觉得意外:“离煜觉得会是谁呢?”
“……不知。”晏追心里已有答案,却又不敢确定,毕竟那人怎么可能同远在京城的铖王扯上关系。
“不知那就不知。”朱承彧拉上晏追的手腕,带着他往出口走去。
一路,晏追始终沉默,却在即将出暗道的前一刻停住脚,朱承彧觉得奇怪,便回头望他。
晏追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问:“你要反?”
“离煜从何见得?”朱承彧眸中闪过一瞬讶异。
晏追微微侧了下头,直面上朱承彧满是探究的目光,他冷冷说:“律法规定王爷只许养三十六私兵,可光是今日城门假装百姓的侍卫,就不只这个数了吧?私自养兵,可是重罪。”朱承彧不可能不知,却还养了这么多私兵,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谁知朱承彧却没有被戳穿的气急败坏,反倒是笑出声来:“本王还真是低估了离煜的聪明呢,不错,本王是要反。”
“你就不怕我去揭发你的所作所为吗!”晏追话语中都带上几分怒气。
朱承彧伸手捏了捏晏追的脸颊:“要是你开心,那便去举报,本王无非就是将日期提前些。”
晏追将朱承彧在他颊上掐弄的手拍掉:“你反便是,与我无关,可又为何将我牵扯进来?”
“牵扯?”朱承彧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认真道,“你以后会知道的,你早已在局中,本王所为都是为了保护你。”
“故弄玄虚。”晏追撂下这四个字,便不再答话。
—
朱承彧并没有亲自送晏追回府,在半道便下了马车,而周衍被“押送”在另一辆马车上,偌大的车厢便只剩晏追一人。
车内有些许闷热,晏追便将车帘掀开一角,想透口气。
马车正行过北镇抚司,蒋错身着一身利落的飞鱼服,正与几位官员攀谈着,那位个子稍矮一些官员一直絮絮叨叨着,蒋错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耐,假意附和着,目光随意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好巧不巧,一瞥眼,便与从车内探出脑袋的晏追对视上。
只见蒋错若有所思地朝他挑了挑眉,晏追总觉得心虚,猝地拉上车帘。
约摸着驶过这处后,晏追又重新掀开车帘,只是脑中尽是方才那一瞥,扰得他烦闷无比。
他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却挥之不去蒋错的身影。
为何被蒋错瞥见,总有一种做了坏事不敢让人得知的心虚感呢?
不容他多想,车便停下,聊砚很快便过来替他掀开帘子,许是等候多时了。
晏追随口道了谢,从车上下来,与此同时,“押送”周衍的人马也到了,只见周衍被五花大绑地从车上拖下,像物品似的扔在晏追脚边。
“押送”周衍的是个粗犷的汉子,他朝聊砚行了礼,道:“王爷吩咐的已经送到了,晏大人便交给您了,王爷说,这次可要好好看守,切莫再让他逃了。”
周衍狼狈地在地上蛄蛹,不忘“呸”道:“就是这么送我的吗?就算是犯人也得有人权吧!”
聊砚低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心道这些军营出来的汉子就是行事莽撞,刚想将周衍搀起,却没想到晏追先一步蹲下,细心替周衍解开绳子。
绳子落到地上,周衍终于是活动着拳脚站了起来,“嘿嘿”笑道:“还是晏少爷心疼我。”
晏追自然是没搭理他这些讨巧话,径直往府中走去,余光悄悄环顾一圈,看守的人反倒比先前少了些许,这倒让他有些诧然。
晏追还以为,这一次再抓他回来,朱承彧那厮要布个天罗地网呢。
甫一进门,海棠便抱着小狗扑了过来:“少爷,您怎么又回来了?您不是去找恨山妹妹了吗?”
“……出师不利。”晏追不知何时她们两个姑娘如此要好了,从知道他要偷偷出府时,海棠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是否要去找恨山。
海棠漂亮的脸上满是失望,她戳了戳小狗的脸颊,道:“年糕,你姐姐还没回来诶。”
周衍凑了上来:“嗯?少爷,你给小狗起名年糕啊?”
晏追摇摇头:“不是我。”
海棠扬了扬下巴:“是我和恨山想的名字,怎么样?”
“这小狗这么白,起年糕这个名字倒还怪形象,就是听得我有点馋。”周衍说着便伸手想去碰年糕,却被海棠挡开。
“休想打年糕的主意,它还那么小,不许吃。”
“行行行。不吃不吃。”周衍本就不是为了吃,他原想看看1123非要让他送给晏追的小狗有什么玄机,但这个情景,恐怕暂时是接触不到了,都怪他嘴欠。
与这二人还能插科打诨的状态不同,晏追脸上尽是愁云惨淡,就连则焉端了茉莉花茶来,他也只捏着茶杯发呆。
海棠见晏追这样,担忧得紧又不敢问,只得偷偷向周衍打听。周衍对茶没兴趣,倒是将茶点吃了个干净,此刻还在将一枚精致的桂花糕往嘴里塞着,听见海棠发问,含糊不清答道:“没什么,无非是你家少爷被关禁闭了,心里不高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