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rya在上小学的时候，比父母更快意识到妹妹的与众不同。妹妹小她两岁，却是她的同级生，回回考试都拿年级第一，将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她们是亲人，是姐妹，继承了同一对父母的基因，于是少不了被周围的大人拿出来比较。

她习惯了被比较，习惯了大人唉声叹气，习惯了他们看她的视线总是充满了失望，后来这失望又变成一种让人难过的同情。

过去Gorya有段时间非常讨厌自己的妹妹，不仅仅因为她优秀到将她比下去，让她黯然失色，更因为她的妹妹，Ciarda，她是个目中无人，非常没有礼貌的孩子。

而且她很会装。很会表演。

有别人在，她礼数周全地叫她姐姐。私底下，她不管不顾，年龄带来的尊卑是女孩最不屑一顾的玩意儿，Ciarda对她从来都是直呼大名，Gorya，Gorya！一口一个Gorya听得人心烦意乱，直想让她把这死小孩塞回老妈肚子里回炉重造，学学什么叫礼貌，什么叫对姐姐的尊重。

上高中以后，Gorya意识到尊卑的观念不仅会因为年龄产生，也会因为阶层。从前她没机会见识，如今阴差阳错进入贵族学院，在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环境里上了一年学。周边同学讨论暑假又去了哪个国家研学旅行，显摆自己去时装周购入的尚未对外出售的新一季大牌时装，说不上羡慕，更谈不上嫉妒，Gorya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以求安稳平静的校园生活。

她心无旁骛写练习题，做试卷，向老师求教。Kocher高中即使有千万点不好，优点却也是实在的，雄厚的师资力量，丰富的课外创新实践活动，老师们掌握的信息渠道多，她所见所闻不比以前，终于明白多年前妹妹说的‘教育的本质是信息差’这句话的意思。即使这所高中里发生的一切事都让她感到窒息，喘不过气，同时，她也很难否认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向上爬的机会。Gorya越是努力越意识到这条因为阶级差距产生的鸿沟是道天堑，无法凭借个人的努力所跨越。她因为妹妹的遭遇意识到这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公平，起码不为她们这些穷人存在，这世上人人并非生而平等。

Gorya简单粗暴地将学校里的人划分为两类人，有钱人和更有钱的人，她不属于其中，她是第三类，家境贫困的特招生，无论谁都能轻易碾死的最底层。

这里的谁她都不能招惹。

她谨小慎微地度过了自己第一年的贵族学校生活，入学时老师曾给过她一句提醒，即使那听着更像是警告。她说，如果想在这里安稳地度过高中三年就要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起初她不理解，后来她明白了，Gorya握紧拳头，无数次想要将愤怒的拳头挥舞出去，却又默默忍了下去，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恶心，但她还有个妹妹要照顾，父母指望不了，Glakao又怕二姐怕得要死，除了她没人敢对妹妹大声说话，更别提管教那个小魔鬼。

过去的一年Gorya深刻意识到什么叫做人各有命，有的人天生就拿一手好牌，即使将手牌在牌桌上打个稀巴烂，也有家人为之铺好后路。她没这个命，只能好好学习为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即使他们穿着同样材质的校服，即使他们在学校里的身份都是学生，但到底不一样，老师不会在他们迟到时让他们做劳务活动以示惩戒，也不会在他们交不出作业时让他们滚出去罚站。Gorya很努力跟上学习进度，让自己适应这个学校里的各种荒唐规则制度，忍气吞声将怒火与不甘心咽进肚里，手被攥得发痛，掌心被掐出血印，她忍耐着痛楚，忍耐着快要冲到天灵盖的怒火，她要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然后她手中或许就会有“要一个公平”的力量。

但她还是搞砸了。

Gorya叹了口气。她现在哪还有那份余裕去想前程、未来，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剩下的高中两年都是未知数了。但Hana是第一个愿意和她做朋友的女生，所以她并不后悔为朋友出头的行为…Gorya低下头，眼泪积蓄在眼眶中，好吧，她只是在逞强说大话，她开始委屈了，Hana装作没看见她匆匆躲闪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放，理智告诉她朋友这么做是正常的，心理上她却无法接受。Gorya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热血上头的冲动过去以后，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与F4作对这种事简直就是让蚂蚁和大象摔跤，她又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如果今天不是Ren学长出现在那里，她就被那些男生强|暴了。

她毫不怀疑他们做得出来这样的事。男人要侮辱女人无非就是用这种手段，Ciarda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到让人害怕，她不想听她嘴里说出这些话，却又忍不住听她继续讲下去。

Gorya以龟速往家里挪步，一边想事一边前进，魂不守舍的样子让谁看到了都要生出几分担忧的心情，询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Gorya言辞含糊地糊弄过几个认识的街坊领居，却在看见妹妹的下一秒停在了原地，她惊讶地喊出她的名字。

要知道Ciarda可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用品能网购就绝不出门买的阴暗死宅家里蹲，她会自己走出家门这件事的稀奇程度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还没惊讶完，妹妹敷衍地点了下头权当与她打了招呼，接着她将小木棍（Gorya猜那是冰棒棍）咬得一上一下晃悠，黑框眼镜后的双眼动了动，将她从上到下全身扫了一遍，那目光跟扫描仪似的让Gorya浑身不自在，接着她听见她语气笃定地开口说：“你和人打架了。怎么搞得？每天在家捶沙包还不够发泄压力，终于忍不住对同学痛下杀手了吗？”

妹妹的语气里有着一贯的嘲讽，Gorya捏紧拳头，努力抑制住自己揍她一顿的冲动。毕竟她这几天已经深刻意识到了冲动是魔鬼这句俗语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憋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来，回答道：“我怎么会和同学打架？我哪有那么暴力？你怎么知道我平时有在打沙袋！”

Ciarda扯了下嘴角，走向姐姐，拍开了她欲遮挡伤口的手，Gorya大呼小叫地质问她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姐姐！她企图通过这样胡闹的方式转移走妹妹的注意力，但这种小把戏显然糊弄不过她那个聪明的妹妹，Ciarda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的伤口，红肿的脸颊，衣领崩开的线头与不知所踪的纽扣，眸色渐深。

Gorya胆战心惊地听见了冰棒棍被少女咬得嘎吱作响，她都不想深思为什么一根木头会被牙齿磨出这样的声音，只知道但凡她家小恶魔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时就代表有谁要遭大殃。

她听见Ciarda发出一声叹息，Gorya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下一秒将面临的是妹妹暴风骤雨般的逼问，却发现Ciarda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将脑袋抵住她的胸口，这种小孩撒娇一样的动作更使她茫然。

她这是怎么了。Gorya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怪她如此警惕，Ciarda的示弱永远是暂时性的，每当她做出这幅可怜惹人心软的举动往往代表着她正计划着堪称毁灭性的报复打击。

“我倒是希望你和人打架了，而不是这幅被人单方面欺负的狼狈样子。”Ciarda轻声道。

果然瞒不住她。Gorya想，但她不能承认也不会承认，她知道自己的妹妹嘴硬心软，如果知道她在学校被欺负绝不会坐视不管，但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妹妹又一次卷入风暴中心了，好不容易她看到她走出房间，与她正常交流，甚至重新走出家门，她会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即使这需要她向家人撒谎。

但善意的谎言无伤大雅。Gorya摇摇头，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咧开嘴角时牵动了伤口，她痛得脸部抽搐了一下，却还是笑，语气里有种刻意的豪迈：“你姐我可是学过散打与泰拳的，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别瞎想，只是体育课上和同学一起运动时不小心磕碰到了。”

Ciarda抬头看着她，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那双眼里传递出一个信息，Gorya读懂了，你把我当傻子？

Ciarda无声地鄙视着她，Gorya硬着头皮装瞎，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妹妹掰到相反面回避她虎视眈眈的注视，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哈哈笑着说走吧我们回家吧爸爸妈妈该等急了。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与不安，Gorya笑得很夸张。

Ciarda听出她的勉强，却挣扎无果，被姐姐推得踉跄往前跌，Gorya是有点怪力在身上的，她掰不过她，也拗不过她，她姐不聪明还顽固，有股牛脾气，她打定主意不想让她知道的话，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她都别想从她嘴里撬出真相。

但她又不是只有听她说这一个渠道。Ciarda放弃挣扎，心里还是不爽，于是开口说停，等下再回去，我要去便利店买冰淇淋。

Gorya停下，有些茫然地望向她嘴里的小木棍，Ciarda耸了下肩膀，并未做解释，只说走啦，我请你吃哈根达斯，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哎呀都说了是不小心摔得了！”Gorya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转向便利店的方向前进。

Ciarda说话算话，相当大手笔地买了盒哈根达斯给自己的姐姐，Gorya拿着小木勺挖冰淇淋，很珍惜地吃了四分之一就不再动作，Ciarda瞥她一眼，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留给爸爸妈妈和Glakao。

“随便你。”她哼了声，Ciarda给自己买了便宜的糖水冰棍，即使如此也没少听两句Gorya的唠叨，她总是对她的身体情况表示担忧，她念得多了，Ciarda烦得张口就说如果真的虚弱到多吃两根冰棍就会死的地步那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这么废物的身体能有什么用！Gorya闭嘴了，她沉默地低下头，Ciarda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又在自责，又陷入那段过往，那时她的身体好到一天吃五六根冰棍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拉肚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换季的一场小感冒都可能会引发肺炎甚至夺走她的生命。这些年她吃药看病住院的钱已经成了家里的经济压力之一，哪怕他们从不因此抱怨什么，Ciarda却不能不怨恨自己这具身体的病弱。

她的身体并不是从开始就这样差劲的，十一岁她遭遇了一场意外，她失去了那段记忆，但根据报纸上的内容以及周围大人望向自己的神情，她也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真相，说实话，她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唯一的感想是倒霉透了，然后就没了。Gorya比她激动得多，每当有大人靠近她时，年纪小小的女孩就会紧张地绷直脊背，瞪着每一个试图询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的大人。

Ciarda觉得她反应太大了。

经过那场意外她身体免疫力下降，很容易生病，小病变大病更严重则危及生命。发育也变得迟缓，Jundee家的人个个都又高又壮，唯她瘦弱又矮小，和Glakao站一起总被人误会是兄妹，这还是家人把好东西都留给她的结果，烤鸡里的鸡腿是留给她的，汤锅里的最后一块猪肉也是她的，爸妈对她偏心得无以复加，Gorya原本还会因此闹脾气，自从她十一岁遭遇了那场意外后，她却再也不因此抱怨些什么。

Ciarda不愿承认自己话语刚出口的那一秒就感到了后悔，却又不愿先低头和姐姐道歉，要不是Gorya撒谎在先，也不至于牵扯出后面一系列事情来！她给自己找了借口，却无法安心，时不时往姐姐那里瞅上一眼，偷偷摸摸的样子让Gorya看了很想笑，但她努力憋住了。

她们回了家，妈妈见她们气氛沉重还问了嘴发生了什么，Gorya摇头，将藏在背后的哈根达斯拿出来，说妹妹请她吃了哈根达斯，话没说完，Glakao已经从沙发上蹦起来弹射到她们面前，双眼发光地看向Gorya，做出一幅小狗乞食的模样。

Ciarda揉了揉眉心，低声骂了句“没出息”。

Glakao吓得抖了抖，他从小被二姐教导功课，几乎是听着她的骂骂咧咧长大，已经形成了听见她声音就觉得她又在骂自己的条件反射。

好吧她也确实在骂自己。Glakao委屈，Gorya瞪了眼妹妹，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将冰淇淋的盖子掀开，发现里面的冰淇淋已经化了一半，Gorya的笑容僵在脸上，Ciarda发出声嗤笑，说：“我就知道！”

这下Gorya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了Ciarda的屁股上面，Ciarda没防备，身体往前扑，双手攀在沙发靠背上稳住平衡，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姐姐，下一秒她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喊妈妈。

Busaba急匆匆赶来，制止这对姐妹再一次的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