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位于宴席的最前面,周围坐着的皇后的娘家顺国公府的亲眷。
皇宫设宴以皇族宗室为先,侯爵次之,侯爵又可分为国公府、侯府与伯爵府。兴安侯府虽门第显贵,又是百年世家,可今日的宫宴也不该有如此近的位置。
上京城显贵云集,这次设宴却将兴安侯府放在这个位置,表面上兴安侯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深受隆恩。
可是物极必反,月满则亏。
最后必是衰败之局。
看来是兴安侯手握兵权,镇守要塞,在闽南地区的民心声望,终究是碍了圣上的眼。
只是,她都能感受到其中的诡谲,沈珣作为兴安侯府世子为什么毫无反应?
状似不经意地往沈珣地方向看了眼,沈珣也恰好朝她看过来。两相目光对视,元妙宜今日才发现沈珣的眸子很黑,黑得仿佛可以将人吸进去,被他如此看着,会有种他好像喜欢你的错觉。
真是祸害,怪不得延康公主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元妙宜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随手拿起桌上的杯盏喝了个干净。
谁知,杯盏里竟是酒。
元妙宜喝的太猛,被呛的咳嗽了几声,面色也因咳嗽染上了一丝红晕。
沈夫人察觉到元妙宜的动静,轻声问道:“妙宜,怎么了?”
元妙宜摆摆手,“无事,就是喝的太急了。”
沈珣的语气很贴心,好似没注意到元妙宜的异样。
“表妹若是喜欢这桃花酒,回头便买些回来放在府中。”
沈夫人说道:“这才像个表哥的样子。”将手边的糕点递过去,“妙宜,先吃口糕点压一压酒气。”
元妙宜乖巧点头,手上拿了块糕点,过了一会才感觉方才跳的有些快的心平复了下来。
宴席间的奏乐骤停,使得本就静的园子更加静。
一盏茶后,前头内侍尖着嗓子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全都起身,朝着皇后的方向行礼跪拜,“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由延康公主扶着从内殿走出,语气和善,“起,诸位不必多礼!”坐下后,又接着说道:“这个赏春宴本就是请诸位前来聚聚,不必如此拘束,不然反倒失了乐趣。”
众人连连应是,这才规矩落座。
皇后虽说不必拘束,可众人落座后都坐直了身子,神情恭敬。
延康公主站在皇后身边,眼下她换了一身衣裙,裙子流光溢彩衬得她明艳动人,只是她拉着一张脸,破坏了那份美感。
菜肴放到桌上时,元妙宜学着沈夫人夹了一筷置于口中。
宫宴规矩向来繁琐,一道流程下来,原本冒着热气的菜肴此刻都凉的彻底。元妙宜只觉得入口油腻,除了咸味只余腥气,令人作呕。
可周围的命妇贵女全都一点端庄娴静的模样,仿佛入口的是什么仙品美味。
元妙宜只能压住泛上来的恶心,象征性的用上几口。
自开始上宴,园子中的歌舞声又响了起来。院子内灯火通明,殿内觥筹交错,贵女间的打趣声好不热闹。
宴席菜肴如今已全都上完,皇后却没放话指示,众人只能静静的侯在座位上。不知又过了多久,几个内侍快步走上前,在上首处又添了一个位置。
众人心下了然,面上却仍是那副恭敬的神色。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伴随着内侍的喊话声,“皇上驾到---”
众人又是纷纷起身,行礼跪安,高呼“万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扶起了皇后,这才开口说了声,“免礼。”
不能直视龙颜,元妙宜落座后低着头静静的听着上头帝后二人的交谈。
她身为前朝公主,对于这个灭了自己国家的人,实在却是不知如何评价。
他灭了自己的国家,害得自己自小便失去了至亲,只能流离失所,和乞丐一块抢夺吃食。
可他又确实是一位好皇帝,在他的治理下,减免赋税百姓安居乐业。百姓的日子比起她父皇在位期间,好了不知多少倍。
可是,自从她死里逃生成了元妙宜,或许她就只应该是元妙宜了。
帝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一个内侍神色慌张匆匆跑了过来,附耳在皇上身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皇上面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自见到皇上出现,便一改沮丧,一直面带憧憬的延康公主,见到皇上离去。突然透过人群朝沈珣看了一眼,有些不甘的咬了下唇。
皇上离开的有些突然,皇后脸上的笑意也顿了下。只是一会儿,温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这场宫宴便先到这吧。”
众人没想到宫宴竟如此草草结束,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敬退了下去。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延康公主这才说道:“母后,刚刚为什么不帮求求父皇,让父皇给儿臣和沈大人赐婚?”
皇后面上显出一丝疲惫,“你难道看不出沈珣不喜欢你吗?”
“不喜欢又怎么样,他若是娶了儿臣,以后就只能天天面对着儿臣,总有一天会喜欢儿臣的。”
皇后皱眉,只觉得多年的头疼病又犯了。候在一旁的宫女见状极有眼色的走上前来,轻柔的给皇后按着穴位。
皇后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下去吧,这事以后再说。”
延康公主不依,只觉得皇后在敷衍她,“母后说话不算话,今日明明答应儿臣,要在赏春宴上求得父皇为儿臣赐婚的。可是直到父皇离开,母后也没提过。”
皇后靠在软榻上,闭上眸子,“本宫要休息了,若有机会会帮你提的,退下吧。”
“自那女人入宫,母后便很少见到父皇了,今日好不容易见到父皇,母后却让父皇走了。下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母后如此窝囊,别是以后的皇后之位也要让给那个女人了。”
这句话触到了皇后的逆鳞,闭着的眸子倏地睁开,满是寒光。
“延康!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延康公主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皇后身边的嬷嬷过来拉住她。
“公主先回去吧,娘娘今日心情不好,别再惹怒娘娘了。娘娘既答应了您,自是会帮您的。”
延康公主刚刚也是一时上头,听到这话冷静下来,看着皇后冰冷的神色,意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心里一阵后怕。
低头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方才言行有失,还请母后不要怪罪。儿臣便先退下了,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皇后又闭上了眸子,也不知听没听到延康公主的话。
延康公主内心更加忐忑,也不敢说什么赐婚之事了,躬身退了下去。
待殿门阖上,皇后才淡淡开口,“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了她,今日本宫求了他这么久。他才答应过来,可是听到她的消息,他又走了,走的那么干脆一点不顾本宫的面子。”
手中摩挲着放在一旁的夜明珠,自嘲道:“现在连延康都能看出来了,本宫这个皇后当的可真是憋屈!怕是下次是谁都能骑到本宫头上了。”
一旁的宫人听到这话一哆嗖,除了站在皇后身旁的嬷嬷,全都吓得跪了一地。
皇后见状突然一笑,“吓到你们了,起来吧。”
众人才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就听得皇后又自顾自说了句,“今日见到的那个元妙宜--倒是有趣?”
站在一旁嬷嬷暗自思量一番,试探般说道:“娘娘,是指元姑娘的面貌。”
“可不是吗,只是兴安侯府的夫人说她是明槿柔的女儿?明明是别人的女儿,偏偏和那个贱人有几分相似。且派人去登州查一查。”
话落,将手中的夜明珠用力扔了出去,珠子砸到远处的花瓶,花瓶应声而碎,落了满地。
“这么好的相貌,不加以利用真是可惜了!”
延康公主从皇后的宫中退出去,内侍早已捧着几身衣裙在一旁恭候许久。
见她出来,迎了上去。
延康公主感觉今日一整天都不顺,语气不耐:“什么东西?”
“蒋玄蒋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弄脏了您的衣裙,心中过意不去。特意派人在宫外买了上好的衣裙送来,做个赔礼。”
延康公主原本都快忘了这茬,听内侍一提,只觉得那股呕吐物的味道又涌了上来。眼下她衣物上浓重的熏香也掩盖不住,直犯恶心。
想到她从船上下来,贵女们一脸讶然的神色,还有沈珣故意将船只划远的举动。
她回到宫中,洗了无数遍,总感觉那股味道一直洗不掉。
熏了她闻多了都只打喷嚏的熏香,这才舒服了些。
蒋玄居然还敢凑上来。
厉声道:“滚开,谁要他的东西,离本宫远一点。”
内侍好似早已料到延康公主的反应,将手中一直捧着的衣裙递给一旁的人。
将玉佩递了过去,“奴才知晓公主生气,这块玉佩是贵妃娘娘送给公主的。”
安贵妃向来和皇后不和,为何今日要给她送玉佩。
见延康公主不接,“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蒋公子得罪了公主,娘娘心中也过意不去。拿了这块玉佩给公主,公主看它只是一块玉佩。”
说到这,又低声暗示道:“但公主往后若是有要事,拿了这块玉佩,娘娘必会帮公主。包括公主一直想要得到的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