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进去了,巷中,十几个十六家弟子相互对望,纠结紧张会儿,都转向为首的蒲恪。
四长老死了,眼下蒲家成了首位,在这个陆樊两家即将大打出手的关头,他们皆想听他的意见。
蒲恪道:“都瞧我做什么?她说了,谁去帮樊渊,她让谁死,呵呵,也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命出来。”
卫家弟子感叹道:“霍天被抓,她若再一死,听雨斋……彻底无人了。”
凌虚逝世后,松陵长久的平稳被打破,他们这几天多少反思了自己过往行径,对樊渊的态度也微妙起来,再不同过往惟命是从,明摆着的,十六家若真出了事,樊渊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们的出路,得靠自己去谋了,但,该追随谁呢?
蒲恪心知这点,道:“她自己要进去找死,你们与其在这盘算,还是想想往后如何自处吧,临江晴夜署快建起来了,咱们没几天逍遥日子过了。”
正惆怅,耳畔风声里挟来沙沙的异响,密密麻麻,窸窸窣窣,似有无数人在悄然靠近,蒲恪警觉回头,看向城北那一望无际的黑沉夜幕里,当即变了脸:“有人来了!快,让街上的人赶紧回家!”
樊家前院,一场厮杀如狂风扫荡,以极快的速度终止。
昭歌进来后,没给埋伏在四周的樊家弟子反应时间,站稳便运足灵力,挥起斩妖剑跃至屋檐上,两三招将那里藏身的人尽数杀光灭尽。
灵流猛烈的冲击下,漫天尸体朝四面八方摔砸过去,未来得及发出的羽箭雨点般掉落,哀呼声里,成片的血迹沿着屋檐往下淌。
昭歌踩在尸山上,拭去面颊处的血渍,纵身入了樊家内苑。
里面的人发觉她无意交谈,暗夜里,搭弓上弦的动静分外明显,抬头的刹那,空中无数支箭编成密网朝她射来。
昭歌退了一步,提剑迎上去在箭阵中穿梭,身影快到难辨人形,剑气荡起眼前飞箭回转,朝着暗处埋伏的人反射回去。
足三波攻势后,脚边断箭成堆,积血成河,横满尸体,昭歌滑跪在地,撑着剑不动了。
紫斋副统领支手让众人停下,想看她是否已经中箭,这箭上涂了剧毒,她但凡中一支,必死无疑。就是这细微的举动,让昭歌觑见了他,她从天而降,一把掐住他脖子拖了出来。
将人控在脚下,昭歌环顾周围层叠的屋子,手中灵力大涨,剑气贯穿四下,携一半催山裂海之力猛地荡开,樊家满院厢房,顷刻被夷为平地。
巨大的轰鸣震得松陵天崩地裂,檐上埋伏的众人不及防备,被塌陷的木梁泥土压住,倒得倒散得散,惨叫连连,包围圈很快乱了,昭歌执剑抵住那统领:“樊渊呢?我师兄呢!”
那人颤巍巍指向内院:“都在里面。”
“嗤——”
他颈间被开出一个大口子,鲜红涓涓涌出,濡湿了昭歌的手,她漠然丢开他,清点下人数,樊家上千名弟子,经过先前数次战役的消耗,死了一些,此时前院埋伏的弓箭手接近百人,在斩妖剑的屠戮下,还有少半活着。
内院藏的人只会更多,趁那些人才从坍塌物里爬起来,晕头转向,昭歌一鼓作气杀过去,等真正除掉他们,踩着污血走到内宅,数百个白楼高手执剑齐刷刷涌了过来。
他们身后点灯的廊下,樊渊总算出现了。
昭歌眼圈滚烫,方才有血溅进去,激起一股火辣辣的痛意,像极了她对樊渊的恨。
樊渊远远瞧了瞧她,再看她身后满院支离破碎的尸身,脸色暗了下去,道:“你来了。”
这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问一个他不待见的登门远客,昭歌怒吼:“把我师兄交出来!”
樊渊笑道:“他是在我这,不知你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昭歌滞了一瞬,指骨攥得发麻:“你杀了他?”
樊渊朝身边弟子示意后,冷笑道:“那种货色,用我出手?他先前拦路被我废了只胳膊,午时又跑上门来,口口声声要为凌虚报仇,结果还没打进来,自己先倒了,废物!照他爹差远了!”
弟子拖出霍天扔在廊前,隔着人群,昭歌勉力辨别,霍天被五花大绑,周身遍布伤痕,人昏迷了,但看起来,还有气。
她稍稍松泛,樊渊道:“知道我为何留他一命吗?我想让他陪你一起死,省得你独自上路寂寞。”
他眼神微狞,白楼的人立刻会意,呈扇形朝昭歌步步紧逼,凉风徐徐拂过,场院中灯影人影摇曳,亮暗交织,只能看清道道雪白的剑芒。
昭歌提了口气,方准备迎战,手里斩妖剑震动两下,剑身处汇满的灵流,散了。
铁刃逐渐冷寂,她多次尝试以灵力贯通,可这剑像死了一般,再无回应。
热泪迅速淌出,糊了视线,昭歌猝然瞪向樊渊,见他满脸不屑压制的挑衅阴狠,遍体血液滋滋冲向头顶。
八九年前,陆家在北地杀白骨精那次,斩妖剑也失灵过,与今夜情形一模一样,是樊渊,是他!他又一次动用了檀木如意,她没找错!
“真的是你——”
她哑声质问。这刻,她等了多年,终于落定。原来她的灭门仇人离她很近,他甚至去过他们一家的葬礼,在年少的她面前故作悲伤,惋惜。
她觉得恶心、恶寒、痛入骨髓。
樊渊道:“你们一家咎由自取!我倒要看看,没了斩妖剑,你这副伤残之躯能抗多久。”
昭歌身心如被火烹油煎,无视自己的处境,盯住他道:“我师父,也是你?”
樊渊哼了哼,懒得再理,道:“杀了她。”
白楼众人围扑上来,几十把剑齐齐刺出。
凛冽的穿堂风刮过,吹得昭歌身子晃了晃,她咬牙杀过去,失了灵力的斩妖剑没能维持太久,密不透风的剑阵当头扫来时,她极力反挡,一次正面相击,两边剑刃猛撞,火星飞溅,虎口霎时被震裂,锐痛直穿脑袋。
昭歌眼前黑了黑,有人趁机一掌劈中她后脑,血从嗓子和鼻腔喷出,她倒地滚了几圈,勉强躲过几番连招,待看到那边不省人事的霍天时,又翻身爬起,再次朝众人冲去。
只有打倒樊渊,她才能得到与他平等对话的资格。
可是,人太多了。惊天的砍杀声里,她的身躯被密集的杀手淹没,显得格外渺小,这场景,恰如那年陆家被白骨精群起围攻,时隔多年,旧忆重现,又到了生死时刻,昭歌内心宁静而空荡。
寒风似从她的颅腔一路吹到肺腑,将她心间的恐惧全然拂散,只余一片茫茫。
舅舅全家死去,凌虚一死,她什么都没了,而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剩下条命,还不知能留多久,今晚登门前,她甚至没想过怎么活着出去。
毫无顾虑后,出手越发急促凶悍,不遗余力,城墙般排山倒海的攻势,生生让她杀出条血路。
包围圈空出缺口,她赢得片刻喘息之机,余光却见四周有悄无声息的迅疾黑影跃近樊家院子,一个接着一个。
昭歌怔了怔,这些黑衣人落地便扑过去袭击樊家人,全程越过她,像没看到她一样,先冲过来的,还挡在她前方,有护着她的架势,她剧烈的心跳变缓了。
黑衣杀手分了两批,一批先入樊家近身夺命,另一批隐在周围夜色里放弩箭,人数几乎与樊家弟子持平,动手果断,把把短刀割韭菜般抹过樊家人脖颈,利箭如雨下,直射向白楼杀手,目睹他们渐渐折损,樊渊面色难看起来,冷冷命令:“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他认得,这些黑衣人正是中元夜跟随凌虚来攻打樊家的杀手,十六家没查明他们身份,但他依稀猜得到,他们是荣州和临江的某些势力。
前几日明成帝骤然病危,一石激起千层浪,荣州局势变动,暗潮迭起,这些人紧急撤走了,他本以为新君上位前,他们不会再来了。
改朝换代的关头,东虞各方人士蠢蠢欲动,他也有意等了结松陵的一切后,立刻进京,与张季青他们联手,让樊家彻底在荣州盘下根,没想到,那背后之人也欲趁国君病危,江山易主时,一举将樊家拔除。
荣州楼祺他们,此时恐怕也在被人围剿。
既然来了,便试试吧,看究竟谁能活到最后!
有了这批黑衣人加入,局面得到缓解,昭歌底气大增,想起之前凌虚派她去萧国的突兀举动,便清楚他们公然攻入樊家的背后,定有荣州那头的支持,临江某些世家高官的授意,以及……松陵一些人的推动。
眼下他们联手,难辨派别,但她知道,一定有。
凌虚死后,临江、松陵忍受樊渊已久的各路人马,是按捺不住了,见她进了樊家,干脆一同出动。
这一晚,酝酿多日的风暴爆发,上百人抵死拼杀,刀剑的铮鸣在夜色里铺陈开,灰白的剑锋箭尖密密匝匝,如万千星光流转忽闪,比夜空蒙昧的薄弱月色更亮,昭歌收了斩妖剑,抽出腰间缚妖铃,运足灵力,杀入战局。
接连有人倒地,或中了箭,或被剑撩到要害,或遭灵流掀翻从天上坠落,一排人四散零落,后来者立即补上,院里尸首横陈,杂乱无章,隐隐漫起层淡红血雾。
一刻钟后,樊家人节节败退,包围圈移至院中央,樊渊见势头不对,急忙要避,昭歌甩出铃铛拦住他,抄起斩妖剑从后方攻上去,樊渊的十几名部下拼死抵挡,架不住她身边持续来人增援,一通混乱的清缴后,昭歌抓住机会从众人间飞身过去,拔剑袭向樊渊。
樊渊手执辟邪剑生生截住她一击,四目相对,二人眼中皆狠戾异常,但见撤走的后路被黑衣人堵死,自己没机会全身而退,樊渊看了看她,终是招手叫了停。
樊家弟子死伤略多,活着的一停手,立马被黑衣人尽数控制住,厮杀暂止。
昭歌咬起帕子,包住自己左手撕裂的伤处,望着樊渊道:“我有话问你。”
樊渊微哼。
昭歌压抑着体内汹汹烧灼的怒火,劝自己别马上杀了他:“你必须回答!”
来樊家前,她去了趟洛家,从他们那打听了中元那晚凌虚死亡经过,除了对樊渊的行径发指外,她也有些疑问。
洛家人说,阴阳间的封印被人蓄意破过一次;尹惊舞尹世霖和邵虹的部下,都查说冯家人尸体稍显异样——有那么几个人,不太像被厉鬼杀死的,怀疑当晚翻云岭有他人混杂其中,但他们看不出所以然,便未加深究,将其都算在了樊家头上。
如今那几具尸体已被洛家随同霍天掩埋了,中元节内三日阴气盛,未免尸首化鬼为祸人间,他们没敢搁置太久。
昭歌心里始终有团疑影,问樊渊道:“你害我陆家满门的仇,我先给你记着,这回,你一早便发觉翻云岭有阴阳间存在,却威胁冯家保密,在中元夜借此逼死了我师父,是不是!”
樊渊目色冷傲,许久没作声,等四周包围他的黑衣人跃跃欲试,才笑道:“我是先发现了阴阳间,但我何时威胁过冯家?你有证据吗?至于你师父的死,更与我无关,我可没逼着他去封阴阳间,他自己跳下去,关我何事。”
昭歌攥紧拳头,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温血顺着指间滴落,吧嗒,吧嗒,犹如她的眼泪。
樊渊何其狡言善辩,他明知阴阳间一旦破开,松陵无人能封,为救百姓,凌虚必死无疑,就是故意的。这刻,她也无意争了,此事就与陆家的灭门案,罗刹鸟攻入松陵一样,所有人都知晓樊家是幕后黑手,樊渊否认也无解。
她继续道:“那晚你的人也在翻云岭,我师父封了阴阳间,内力灵力耗尽,你们依然不肯放过他,打破封印逼他拿命又去封了一次,为此,你们还杀了几个冯家弟子,是吗?”
这第二问,她坚决而冷静,留意着樊渊面上的波动。
樊渊听罢愣了下,中元节的经历,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日天黑前,他早早派暗探去翻云岭守着,没料到阴阳间尚未破开,凌虚先带着这批杀手上门了。
随后他全力迎战,等凌虚返回翻云岭了,没喘口气,白蟒峰那端的鬼怪又冒了出来,接着高山倒塌,他被救出来后,密室又失窃,王九阳失踪,霍天拦路截杀,一件件衔接地太紧,令他无瑕顾及翻云岭的动荡。
前几天醒来,才想起召当初派去的暗探细问。
当晚洛家弟子封锁翻云岭时清过一次山,那两个暗探为免行踪败露,候在阴阳间外,目睹凌虚跳下去后便回来了。反正凌虚下去封印,必得散尽毕生修为,哪怕能活,对樊家也再无威胁。
至于后面的事,他们便不知情了,凶猛的雷雨完全掩盖了一切声响。
看来正好他们走后,现场出了变故,樊渊笑了笑道:“陆昭歌,你要小心了。”
这似是而非的答案,令昭歌越发焦躁:“是不是你!”
除了樊家,还有谁在阴阳间周围徘徊?凌虚死前见到了吗?她心急如焚,樊渊偏不让她如愿:“你觉得是便是吧,反正我手上的人命,多那么几条也无妨。”
昭歌只觉他认了:“好!王九阳是你派人杀的吗?他又做错了什么!”
樊渊挑了挑眉,道:“这个,你该去问邵虹,其实死在尹家手上,算他王九阳运气好,他若真活着落在我手里,哼,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我一定让他尝尽酷刑,死无全尸。”
邵虹?叛徒?
昭歌内心一紧,洛家人也对她说了中元夜里樊家遭遇的几次变故,看似意外的背后,多半有人为,想来王九阳是谋害樊渊未果,被邵虹灭口了。
她要早一点经过那片林子该多好,兴许还能救下他,知晓死前他想告诉她什么。
可惜,时间无法回流。
昭歌痛苦沉吟,道:“我们斋中那个女孩在你手里吗,你杀她,又为何?”
这下,樊渊倒真切地疑惑了会儿:“谁?”
“听雨斋中,我秦叔秦婶的女儿秦诗!她人在哪儿?!”昭歌咆哮道。
樊渊觉得好笑,他不承认还好,一承认,什么张三李四的死都落到他这了,秦诗是谁?一个毛都没长成的小妮子,他见都没见过,怎么也成他杀的了?
樊家暗探去翻云岭时,没进过听雨斋,甚至连那片地方都没挨近过,邵虹忙着跟王九阳对付他,应该分身乏术,也没空去,那他们之外,还有谁在浑水摸鱼?
樊渊直觉,这或许与凌虚封第二次阴阳间有关,往霍天那边睨去。
这场动荡过后,霍天被吵醒了,人正僵直跪坐,凝重打量他们。
樊渊绽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讥笑。
这笑容,昭歌看不明白,逼问道:“她被你的人灭口了吗,尸体在哪!说!”
樊渊道:“一个黄毛丫头,与我毫无干系,我为何杀她。”
昭歌道:“秦洄也还是个孩子,与樊家素无往来,你还不是杀了他!”
樊渊哑然,秦诗……他连秦洄都忘了是何人了,这种樊家顺手碾死的蝼蚁,太多了,他记不住,想到这,便也不多争辩,道:“大概有这么个人吧,你知道他为何会死吗?这要怪你,唐家那些废物的死,松陵那些人被罗刹鸟袭击,凌虚殉阴阳间,都得怪你,你就是个灾星、祸水,谁摊上你,和你扯上关系,准得丧命,你当年若和陆靖原一起死在北地多好,那这些秦洄秦诗之流,今时必定能活下来。”
昭歌被他一句话激起怨气:“你害了这么多人,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樊渊道:“如此义正言辞,你的手就干净吗?问完了吧,到我了,桑典和降妖盟会那几个老匹夫,你杀的吧?还有那日莫名来刺杀我的那个小贱人,叫什么来着,是你师父安排的吗?”
前两句,昭歌闭口无言,最后一句,昭歌微微蹙眉,樊渊霎时觉出她的意思,楚楚并非听雨斋的,那可能是邵虹的人,王九阳叛逃后,他们追他时彻查过,他身上并没带乌羽和那枚假如意,所以,如今东西落在邵虹手里了?
最奇怪的,他们怎么知道这两件宝物的。
乌羽之前王九阳用过,他有可能将东虞所有善妖化魔事件联系起来透露给尹家,可檀木如意,独独在八年前使过那一次,全家仅有樊见山和桑典知情。
只能是桑典死前说的,不对,桑典失踪,在楚楚死亡之后,与她死前所说的那番话对不上。莫非,尹风遥向邵虹透露的?也不对,楚楚死的那晚,尹风遥还上门过,他来,是因樊家在城中散布尹家谋害陆家的谣言。
而樊家这样做,也是因城中先出现了樊家谋害陆家的谣传,他们以为乃尹家所为。
那些谣言,是引线开端,这背后的推手明显另有其人。
樊渊觉得自己发现了大问题。
此前只觉松陵潜伏的那个妖,长久以来都不敢现身,胆怯至此,何足挂齿,但或许,对方早在暗中搅局了。
樊渊看向昭歌:“樊见山的死,与你有关吗?”
话出口,他同样内心颤动。樊见山被害之事,至今未查清,或许,今夜可见分晓。
昭歌反唇相讥:“你问我?樊见山让那伞妖穿了腹,而那伞妖,不是为你所控的吗?”
樊渊沉默了。
昭歌道:“他的死,是你的报应,我陆家上下过去从不与樊家为敌,而你为了所谓的名利地位害死我全家,屡次算计我,杀我仅剩的亲友,你就这么恨我?只因我挡了你的路?”
“挡了我的路,还不够吗?”樊渊慢声道,“若是你爹,你爷爷,你哥阻在我樊家前头,我或许还能光明正大与他们斗一斗,可偏偏是你。他们可以,你不行!你一介女流,一无是处,还妄想与我争,你配吗!”
见昭歌不忿,樊渊阴沉笑道:“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当初死里逃生后,若肯安分守己做个寻常人,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谁让你都家破人亡了,仍不死心,拜入听雨斋,借凌虚和斩妖剑在捉妖界兴风作浪,处处与我作对,我岂能容你!”
“别以为你帮捉妖界除了几个祸害,他们便会感激你。憎恶你,嫌你碍事,盼着你死的人,多着呢,譬如松陵十六家,譬如那些你拼死守护的百姓,譬如,你师兄。”
话出,庭院里愈发静寂。
那些黑衣人听着二人的诘问,神情各异,陆樊两家的恩恩怨怨,过了今夜,再也无从遮掩。这仅是松陵大乱的先兆。
昭歌下意识往霍天那边望去,霍天已经醒了,正被樊家人挟持着,表情悲愤,见她看过来,朝她摇了摇头,无声道:“快走。”
昭歌亦摇头拒绝,回神,又听樊渊道:“你们打小相伴长大,凌虚对你和对他,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可是凌虚的亲儿子,你觉得,他对你就没有半点厌恶嫉妒?你不是好奇,谁破坏阴阳间封印逼死凌虚的吗,我看,没准就是他。”
“你给我住口!”昭歌斥道。
樊渊眸光渐空,道:“你们这些后辈,生得太晚,又赶上千年难遇的太平盛世,安富尊荣,少经风浪,没见过捉妖界当年未兴起时,数百世家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场面,错过了太多的腥风血雨,以至生得一副慈软心肠,贪享安乐,优游少断,总将情之一字看得比什么都重,满腹割舍不下的儿女情长,其实在利益面前,所谓的情谊一文不值!想当年,为求财权地位,捉妖界内,哪怕亲父子,亲母子间,也有无尽的谋求背叛,都是寻常,天底下像你们陆家这般的,终究少数,再说了,你们陆家,未必全是好人,便是你师父,临江声名赫赫的前辈元老,你敢肯定,他爬到听雨斋之主这个位置前,没做过一两件伤天害理的事?”
昭歌道:“他们再怎么样,也没有你丧心病狂,视人命为草芥!”
樊渊道:“我只是用了些手段而已,你们陆家既然敢爬到捉妖界之巅,就该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明白自己暗敌无数,必得小心行事,尽全力自保自卫,如今输得一败涂地满门皆散,是你们自己活该,向来成王败寇,你怪不了谁!”
他一通豪言壮语,气得昭歌无力反驳,道:“成王败寇是吧,好,今晚便在这做个了断,先让他们放了我师兄。”
她抬脚,黑衣人也欲动手,院里顷刻又乱起来。
两方陷入僵局时,樊家被挟持的弟子更多,再打,情况不利,樊渊也无意轻易将霍天这个人质交出去,往半空中眺望一眼,他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且慢,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昭歌停下道:“什么。”
“松陵有妖。”樊渊飘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