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汉秋约他在中心花园见面，成朝快走到地时，就见他蹲在地上，一个人，可怜的要死，和自己一样。

成朝驻足在原地，远远望着他，黄汉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站起身一阵风似地飞来，他紧紧抱住了成朝，与其说是抱还不如说是撞，成朝被他搂住的时候，觉得五脏六腑都晃了晃。

“你，松开。”成朝出门的时候特意吃了润喉糖，所以嗓音是比较正常的，黄汉秋绝对听不出来。

“你嗓子哑了。”黄汉秋说。

成朝：“……”

他吸气吐气：“你还挺了解我。”

“我可是你同桌。”黄汉秋揉了揉眼睛，成朝注意到他的黑眼圈很严重，“别说我了，你看起来一样憔悴。”

黄汉秋怔住，扭头咳嗽几声，他慢慢转回来头，成朝看见他眼眶里好像蓄了泪，估计轻轻一晃身子，泪水就能滑落一脸。

成朝闭嘴，他看了黄汉秋几眼，伸手在黄汉秋后脑勺来了一拳，黄汉秋叫唤了一声，拽住往前走不管他的成朝，后背的衣服被人拉扯揉拽，成朝很不爽，他看准黄汉秋的脚尖，猛踩一脚。

某人心情终于开心了一点，于是大摇大摆往中心花园里走，挑了一个光很亮很暖的路灯，在一旁的扶手椅坐下。

黄汉秋蹲在地上叫唤了几秒，内心空虚的一处坑瞬间被温暖甜滋滋的情绪填满。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离不了你啊。”黄汉秋追过去，声音真是聒噪。

成朝捂住耳朵，自己一个人占住所有能坐的地方，把黄汉秋赶到地上，让他只能蹲着。

“这是你的癖好吗？”黄汉秋觉得心里有狂风卷过，看成朝对着自己无理蛮横的样子，总能让他兴奋起来。

“别带坏我，我还是小孩。”成朝身子大大咧咧地摆着。

“你不是小孩了。”黄汉秋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头发揉乱。

“你那是干什么。”成朝看笑了，他又换了个姿势，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就是不让黄汉秋坐。

“这样解压。”黄汉秋抚平整，然后又揉乱。

成朝唔了一声，他手搭到后脑勺上，心想，这样确实解压，反正成朝写题写恼了就喜欢这样干。

两个人安静片刻，成朝最先开口说话：“所以你那边…有什么不好的事？”

问完，成朝后悔死了，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只是简单地看看星星呢……也不行，光看星星的话随便拉个人过来都能干这事，感觉挺普通的，成朝心里还是觉得他和黄汉秋的关系是不普通的。

这么一想，成朝觉得还真是奇妙，长这么大，黄汉秋这样的还是头一个，估计以后再也不会让他碰见这种带着迥异画风的人了。

“家里的事呗，还能有什么。”黄汉秋语气毫不在意，看着云淡风轻，成朝单凭这些还看不出来黄汉秋家里的事是轻是重，当然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你呢？你也是家里的事？”黄汉秋不打算在地上一直老实蹲着，他站起身来，走到成朝面前。

成朝仰头对上黄汉秋的视线，从下往上看人，连黄汉秋都带上了一丝压迫感。

“嗯。”成朝随便应和两声，不提还好，只要一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心头又是一阵苦水冒出来。

黄汉秋眼睁睁看着成朝变了脸色，心里有一点慌，“怎么了？”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弯下了身子。

等成朝把头抬起来后，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过分，成朝身子一僵，瞳孔地震，他不敢表现出来太大太多的反应，只是微微往后靠去，远离了黄汉秋。

这极其细微的动作在黄汉秋眼里放大，他有点不满意，但说不出来是哪里不满意，心头莫名其妙突然窝火。

黄汉秋猛地松开扶手，往后退了两步，赌气一样想让成朝知道自己现在也不愿意靠近他。

一阵凉风吹过来，掀起黄汉秋额前的碎发，拂过这人晕不拉几的脑门。

黄汉秋没说什么，不动声色地坐到成朝给他空出的位置上。

“什么时候回学校？”黄汉秋最终只问了这一句。

成朝不说话，他的手被黄汉秋抽走。

黄汉秋用外套裹住他的手，低声说：“你的手太凉了，为了确保和我说话的不是个死人，你最好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他刚才有点像小丑，幸亏这世上没有读心术，不然让成朝听见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大概能尴尬地原地消失。

他们两个有好长时间没像现在这样开玩笑了吧，成朝想，不对，也没有多长时间，只是成朝觉得时间长而已。

视线追随黄汉秋的动作有些累，成朝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的精神气在一点一点流失，看看手机时间，该回去了。

成朝在整理东西，黄汉秋拉住他，不让他动：“这么早就要走？还有，你还没回我话。”

成朝：“放心吧，学校是肯定要去的。”他说完，拍了拍黄汉秋的肩膀，示意他松手。

黄汉秋不放，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脑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多，想事情想的他胃痛，他现在头很疼，感觉自己卖惨成朝停留的几率会很小，他干脆两手两脚扒住成朝，牢牢把他固定在原地。

成朝：“……”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脑容量不太够了，最近被一些事情给迷惑到了吧，自己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自己也找不出来具体答案。”

黄汉秋愣愣抬头，“啊？”

“顺其自然吧，别想那么多。”成朝好像透过黄汉秋捕捉到了一点什么东西，很微小，如果不是他的精神有点脆弱，那点东西在此刻很有存在感，不然成朝是发现不了的。

黄汉秋不让他走，他可有的是办法让黄汉秋放手。

黄汉秋敛眉低目，他揪住成朝的衣领子，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头顶上的光在鼻梁一侧打下一片阴影，完美分布在脸上的漂亮五官柔和动人。

成朝的视线从黄汉秋的眉毛快速移动到嘴唇，他眨了眨眼，倾身贴了过去。

成朝动作很轻柔，他只是往前探了个脑袋，黄汉秋便睁大了眼睛，浑身像被电鞭打了一般，慌忙着往后撤退，

成朝假装擦了擦唇角，其实没有碰上。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冷风驱散走最后一点温情，成朝的手依然很冷，但这个不算什么，更多让人心凉的是黄汉秋的反应。

成朝擦了嘴角，黄汉秋没有反应过来，他站在不远处，暂时掉线的大脑又接好了线，正在缓慢重启。

成朝亲他？为什么？

成朝的衣领乱了，是刚才黄汉秋猛地将人一把推开弄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的画面清晰地在脑子里重播上演，他用的力气不算小，成朝胸口处应该很疼吧。

先不说这些，他们到底亲上没有，黄汉秋颤抖着手指摸上唇角，眼里惊恐的神色转瞬即逝，但偏巧让成朝看了个正着。

黄汉秋想起了自己对成朝说的那些话，把成朝从奶茶店拉出去后说的那些话，他一时搞不懂了，但是所有信息好像在渐渐开始明确。

只要慢慢整理，黄汉秋觉得自己能全想明白，最直白明晰的信息蹦到脑壳上方，黄汉秋冷吸一口气，成朝是同性恋啊……

所有掉落在地上，不完整的碎片被黄汉秋一点一点地捡起，组装，他眼睛里有明亮的火花闪过。

“成朝！”黄汉秋突然觉得很安静，他抬头喊他。

没有人，冷清寂静的气氛让人心慌，黄汉秋站起身左右来回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他一屁股坐在扶手椅上。

成朝在看清黄汉秋眼里闪过的惊恐神色时就已经狼狈得跑了，他根本不敢解释，也不敢看黄汉秋，在逃回去的路上，成朝将脑海里黄汉秋的身影剪掉，他强迫自己只要想起黄汉秋时都不能有完整的面孔。

肯定不仅有惊恐，明明还有害怕，不知所措，厌恶。成朝想，肯定有。

他在心里对着黄汉秋的名字一遍一遍地道歉，一想到黄汉秋初中被同性恋迫害过，现在又被他伤了，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但这样也未尝不好，让黄汉秋早早认清自己虚伪，真实的模样，知道他对他藏了歪心思，好早点远离他。

回到自己的房间，尴尬和懊恼缓慢顺着脊背爬上来，密密麻麻地扎着后脊梁。

能不能让他以后再也不用见不到黄汉秋，成朝幻想了一下自己鼓起勇气和黄汉秋见面的场景，还能有比这更尴尬的？

成朝出卧室接水喝，经过林游房间后，听到透过门板的谈话声。

成朝站着听了一会儿，赶紧喝完水又回了自己屋子，极大的不安心缠绕着他，让成朝脑子里的线乱成一团。

如果他没听错，他姥姥好像很希望他们能搬到自己居住的城市，成朝知道他妈肯定是愿意的，之所以商量，原因还是他。

一头埋进柔软的枕头，困意席卷大脑，成朝抵抗着浓烈的困意，大脑某个地方分精力想事情。

挣扎了一会儿，成朝便睡了过去，意识消失之前，成朝忽然想，离开这里挺好的，这样想想郁结在心口的糟糕情绪都得到了排解。

晚上十一点，黄汉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将风衣脱下来整理好挂胳膊上，他在小区外面坐着吹冷风，保安喊了他几次，见喊不动，于是也不再管，他叨叨着现在的小孩正值青春期，不知道哪门子筋抽了，一边搓了搓胳膊，回了自己的屋。

黄汉秋发着呆，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面要考虑接下来的处境，一边又时不时想起成朝，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好的复杂的都撞在一起，堆在一块。处理这一件事就得放下另一件事，黄汉秋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以往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指碾死蚂蚁的力气就能搞定，所以现在，他还是习惯用以前的思路想事情，一点也没考虑到很多他都没法做到，比如家里的事情和成朝的事情他根本不能一起平衡好。

黄汉秋手指擦过嘴唇，指间停留在嘴角，他张了张嘴，记忆被拉回成朝要亲自己的那一刻。

不知道谁家狗嗷嗷叫了两嗓子，沉浸在幻想中的黄汉秋猛打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

他愣了愣，手掌包住嘴，红着脸低头埋进身体里。

他在脑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