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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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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年芝与宋陵在客厅一起吃早餐,昨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后半夜林年芝没怎么睡好,起床到现在都恹恹的,还用手捂住脸颊。

宋陵从厨房端着碗出来,今天的早餐是他做的葱油拌面,热油滋啦滋啦浇在面条上,冒着热气,他见到林年芝样子,问:“没睡好?”

林年芝拧眉,手掌拖着脸,轻轻地揉,“昨晚上我被雷声惊醒,还以为天花板漏雨,总感觉脸颊上落了水,还热热的。”

“咳咳咳咳!”宋陵捂住嘴,偏头咳嗽,差点将葱油拌面给摔了。

“怎么了?”林年芝赶忙接过他手里的碗,顺手拍拍宋陵的背。

“没、没事。”宋陵用纸巾擦嘴,温润带着潮意的双眸轻轻瞅了眼林年芝,又赶忙移开。

将碗放在桌上,林年芝开玩笑说,“大早上这么激动干什么?”

“被口水呛到了。”宋陵坐在椅子上,苍白地解释。

林年芝没多想,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快吃吧,等会儿还要去上班。”

心脏砰砰砰直跳,宋陵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放下,他现在吃不下。

林年芝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宋陵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将最后一口面吞进肚子,林年芝满足地放下碗筷,宋陵却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瞧着桌面,面都有点坨了,她疑惑地问:“今天不去上班?”

“……去,晚一点。”回过神,宋陵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将拌面吃完,没等林年芝反应就收起碗筷进了厨房。他在厨房里磨磨蹭蹭洗了老半天,才又坐回到餐桌边上,盯着翻看手机的林年芝,半天不说话。

林年芝终于察觉到宋陵一大早上的不对劲,收起手机,“你是不是有话说?”

少年眼角的红色还没有消散,静静看人的时候格外深邃与深情,他点点头,嗓音带着点柔柔的示好,“你复读了,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问我,给我发微信,打视频都行。”

对他来说,与林年芝分别的一年时间太过漫长,他担忧两人的关系逐渐平淡,甚至害怕林年芝忘记他。离别会有许多不确定性,一年以后,她还会跟现在一样,亲密、自然地与他说话,对他笑吗?

他早已明确对她的情感,如在夜色山林里悄无声息的涓涓流水,细腻柔和,但要是俯瞰,这条溪流最后涌入磅礴的河道,云雾缥缈,视野模糊,掩藏在云层下的河流不知有多么宽广。

他喜欢她,爱她,不允许她离开他。一想到可能会发生他无法掌控的事情,他就恐慌。

“我会督促你学习,考上重点大学。”宋陵严肃道。最好考上北城,要是考不上,也要考上北城附近的城市。

林年芝一愣,内心非常开心,有宋陵在,考上大学的把握又多了几成,遂连连答应,“好啊,之前就是你辅导我,我觉得你比老师说得还要明白,融会贯通,通俗易懂,我求之不得呢!到时候可别觉得我打扰你的大学生活啊。”

“不会。”宋陵斩钉截铁,他更是求之不得。

他已做好决定,上大学前将自己大部分积蓄“借给”林年芝,如果复读后对方不联系,他就主动找她,他已经做好打持久战准备。

得到林年芝的承诺,宋陵暂且放下心,心情不错地出门工作。

在金钱方面,林年芝也细致考虑过。目前她还不清楚学校对复读生的补助金是多少,为了能安心考大学,她需要额外准备一些钱,在门店里工作一个多月的工资是不够的,她想借钱,脑海里瞬间想到了伍甜。

伍甜家世不错,与她从同桌到好友,两人一直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后来伍甜知晓她高考的事,在去国外前就有说过愿意给与金钱上的帮助,但那时候林年芝婉拒了。

未来要怎么走已经清晰明了,林年芝也没那么焦虑了,收拾妥当出门上班。门店里的工作越来越游刃有余,除了有时候会看李圆的脸色外,林年芝在工作中还是很快乐的。

她在衣服搭配上还需要多学习,除了每天自己多看看时尚杂志,秦店长也会向她传输经验,还会看其他同事为顾客穿搭,悄悄取经。两个月不到,虽说林年芝不是进步神速,但也会有一两个顾客特意来找她挑选衣服,让林年芝很有成就感。

将搭配好的几件服饰放在顾客手里,林年芝笑着道:“我再帮您找一条长裙怎么样?您看看跟这件T恤搭配,更喜欢哪一种风格。”

顾客点点头,进入试衣间。

店里面积不小,林年芝穿梭在展示架间,挑选上一条棕色皮质长裙,帅气又很酷的感觉,心里琢磨一番,与顾客气质相符,便要拿去试衣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

“林年芝!?”

熟悉的声音如一支利箭,“刷”地扎碎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林年芝身体一颤,迅速回头,打扮张扬的张水兰站在离她两步远处,两只眼睛如看见了猎物,黑漆漆得瞧不见一丁点眼白。

她正在兴奋地望着她,与高考那天下午坐在一地狼藉里的女人重合,瞬间,林年芝起了一身冷汗。

“还真是你!”张水兰惊喜地上前紧紧拽住林年芝,“怎么来这里打工了,工资很高吧?”

上个月,林同桂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收到一部分结款,发了工资后将剩下的都给了家里,张水兰拿到钱宛如新生,瞬间朝气蓬勃,活了过来。再看看家里,也不知道林文轩哪根筋抻明白了,竟然自己开始洗内裤,学会烧开水,张水兰十分欣慰呐,没了林年芝,家里都不由得变好了。

唯一有些烦的是之前的大老板一直在催促,张水兰也不藏着,跟他说了实话,人家冲她发完脾气甩过来几万块钱,叫张水兰将人找回来。张水兰也急啊,可是她又找不到林年芝,只好吊着人,现在她已经在大老板身上领了大好几万的红包。

自家老公挣的辛苦钱她是不愿意大花特花的,但是未来女婿的钱她可以用用。想到近几年过得如此凄惨,张水兰调整好状态,准备买点贵重物品,去去晦气。

新世界商场有许久没来了,张水兰径直在金店里坐下,千挑万选买了个金葫芦吊坠,有财运亨通的寓意,还定制了个招财进宝的样式编花。她在新世界商场一楼逛了几家女士品牌服装店,正想去二楼看看男装,为林同桂买件外套。现在钱逐渐进账,也该叫自家男人回家住了。

头一转,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质地轻盈大方的长裙,穿梭在奢侈精致的服饰间。虽然化了淡妆,但那身段,那张脸,那清冷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的五官……张水兰站在橱窗外,眼睛越瞪越大,果然是林年芝!

……

五指紧紧抓住纤细的手腕,张水兰挨得很近,她新奇地上下打量林年芝,“这一身打扮还看得过去,终于有一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手腕疼痛,林年芝厌恶道,“放开我。”

旁边站着一位在独自挑选服饰的女士,她见店员被人纠缠,好心问:“怎么回事?”

张水兰笑起来,兴奋地对她说,“她是我女儿,打工厉害呢,这么快就找到工作了!”

女士探究的眼神在两人间扫了扫,年轻店员脸蛋冷到极点,而年长的那位,看起来精神有点不正常,瞧着像是家务事,女士不愿多掺和,赶忙走开。

手腕用力从魔掌中抽出,不顾皮肤上的红痕,林年芝将皮质长裙放在架子上,她不想理张水兰,但又不能让她呆在店里,林年芝忍住怒意开口:“有什么事,先出去说。”

穿高跟鞋的脚如长钉钉在地上,张水兰不动:“出去干什么,这里有沙发,我也累了,就坐这里。上次我路过,看到你们店还有小蛋糕吃来着,林年芝,我现在是顾客,你给我拿一块。”

林年芝快要气爆炸了,不再废话,冷硬地将人往外拉。

张水兰不干,挥舞双手挣扎,嗓音拔高,“干什么,我是你妈!你现在有工作就忘了家里是吧,我告诉你,上次的大老板还在等你,这么好的男人还不嫁,读书读傻了吧!”

周围的人听见声音,都诧异地往这边望,秦店长察觉到不对劲,赶忙从收银台小跑过来,状似无意地挡在林年芝前面,脸上露出微笑,“你好,我是店长,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忙的吗?”

张水兰见这人呈保护姿态挡在她与林年芝中间,面色一变,“好啊,林年芝,你才出来多久,就找到靠山了!”

说完径直往中央沙发一坐,挑衅地看向林年芝,一副我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模样。她优哉游哉地整理身上的裙子,今天不将人带回去,她就不信张!

见人如此不要脸,秦店长刚要说话,林年芝忍无可忍,冷脸向前一跨,撕破脸大骂,“就算你是我的亲身母亲也没有权利将我卖给老男人赚钱!我不回去!我不嫁人!”

经林年芝这么一吼,认识和不认识林年芝的,都一脸惊恐震惊地望向她,随后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猛地将目光齐刷刷钉在张水兰身上。任谁都能看出来林年芝年纪不大,而这个做母亲的,竟然要卖女儿!每个人脸上都不禁带了怒意。

站在边上的方芳咬牙,“什么世道,竟还有人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注意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张水兰赶忙笑着打圆场,“没有没有,都是她乱说的,她啊,”张水兰伸手指向林年芝,“她离家出走,连家里人电话都不接,这孩子从小就心狠,急得我们差点报警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今天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方芳可是听了全程,心直口快道:“刚刚我都听到了,你一进来就说有个老男人在等林年芝嫁过去。”

这一下,大家的眼神更加犀利。

哪曾想半路出来个搅局的,张水兰气得不行,也不管什么面子了,跳起来冲方芳大骂,“你有病吧听我们母女俩说话!”

“你才有病!”方芳气得脸都绿了。

张水兰才不管,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人,怎么可能让林年芝第二次跑掉,这里没有刀,她也不怕了,上前再次抓向林年芝,“走,跟我回去!”

几乎同时,几名店员和顾客都冲上来,挡在林年芝面前,脸色不好看地瞪向张水兰,张水兰一看有人阻拦,大吼:“你们让开,我是她妈!”

大家不动,有人开口,“这位女士,你不要太过分了。”

张水兰听了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些人凭什么多管闲事,他们又知道多少事实,张水兰瞬间委屈得发横,大力推搡,面貌也变得狠厉,“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们管得着吗!林年芝你给我过来!”

头脑涨疼得就要晕眩,女人的嗓音如一把利剑无情地击穿她的胸口,眼睛被红雾侵蚀,胸口剧烈起伏,林年芝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就要往上冲——今天不是张水兰死就是她亡!

突然胳膊被拉住,林年芝猛地回头,李圆面色不太好看地朝她瞪眼,轻声怒斥:“你傻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跟我来!”

踉踉跄跄、一身怒气地被李圆拉进员工更衣室,锁好门,林年芝站在门边,看李圆走到房间尽头快速移开杂物柜,用钥匙打开一个隐蔽的门,林年芝神情一顿,“这里怎么会有门……”

“商场的快速通道,避免店内发生意外事故,”顿了顿,李圆睨了一眼林年芝,没好气道,“就像今天这种情况。”

身上的怒气瞬间破开,林年芝双眸暗下,低头不语。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李圆对她没什么同情,皱眉拉住林年芝,将她推出门外,又将衣服和包包一囫囵地塞进她怀里,“沿着这个通道往前走,出口便是商场后门,你母亲不知道那里的。”

林年芝抱住东西,低头不动,李圆没了耐心,“怎么还不走!?”

少女抬头,眼眶红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谢谢你帮我,我……”

“你搞错了吧,我没有帮你。”李圆冷哼。

林年芝愣住。

员工更衣室里静得出奇,门外还隐隐传来张水兰疯癫的喊叫:

“你们把她藏哪里了!”

“叫林年芝出来!”

李圆冷笑一声,“如果你还在店里,今天就不用营业了。”双手抱胸靠在门边,李圆打量了眼林年芝,“这么年轻就出来工作啊,你与老板是什么关系?”

双手轻微地一缩,林年芝不开口。

“别以为我是对你好,你将我妹妹的名额顶替来店里上班,我现在还很讨厌你。”李圆生气地说。

仿佛被扇了一巴掌,“刷”地一下,脸颊密密麻麻地疼,林年芝面色苍白,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她绝对不会来上班。

“谁要听你解释!”李圆突生厌烦,大力推开林年芝,“啪”地一声关掉门。

仅有的亮光瞬间消失,林年芝站在黑暗中,脚边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微微绿光。所有的声音都被面前厚厚的门板隔绝了,也不知站了多久,林年芝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转身沿着通道往外走。

视线昏暗,脚边的绿光照亮前方一丁点儿地方,侧边排风扇呼呼旋转,因为长时间封闭,甬道内有很重的尘埃味。此刻林年芝脑袋空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而前方的路似乎特别长,她好似走了许久,都走不出去。

羞愧、委屈、难过,在这个幽暗狭窄的空间里迅速滋生,随后爆发,由一点点小声的啜泣再到崩溃大哭,林年芝紧紧抱住怀里的衣服,蹲在走道里埋下了头。

在坐地铁回家途中,林年芝接到陶老师电话,对面的人很兴奋地告诉她,已经收到学校反馈的消息。

“年芝,学校复读的学生现在每个月都有补助,具体情况视高考成绩而定,你去查一下高考分数,最后一科学校准备看你的过往成绩,如果分数达到二本以上,你连学费都不用交了。”陶老师的声音带着喜悦。

上班高峰期,地铁上没什么人,林年芝坐在角落,全白的灯光打在地铁内壁上,刺得她眼睛疼,林年芝伸手揉了揉,哑着嗓音说,“陶老师,我不复读了。谢谢你。”

“什么?”陶老师一愣,痛心地问:“为什么,上次我感觉你有意向的呀……”

“只要我呆在林江,她都会找到我,”林年芝咬紧牙关,手指用力揪住怀里的衣服,“她不会让我好过的。”

她是谁,两人不言而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陶老师谨慎地问。

林年芝摇头,不愿再说,“陶老师,我想清楚了,我不读了。我不想再看见她,我不要再知道她任何的事。”

对方态度坚决,另陶老师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劝说,但是她还想尽量帮帮这个孩子,“年芝,再想想,我会帮你,学校也会帮你。”

挂断电话,林年芝的头靠上边上的扶手,整个人缩成一团,地铁快速在轨道内行驶,到达了一个站,又一个站……等再抬头,少女望向对面窗户里的自己,黑黝黝的,只有模糊的影子,眼睛虽然含泪,却很亮。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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