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行溪一脸不可置信,“这是姑墨城,城主怎会失踪?你在说笑……”
他声音渐渐变低,颇有些底气不足,主要是阮启哲的慌张神色不似作假,况且阮启哲素来敬重他父亲,不太可能拿父亲说笑。
赫连行溪扶着阮启哲坐下,手心感受到阮启哲的胳膊在颤抖,他心下明了,若非逼上绝境、无计可施,否则启哲怎会寻他这个外人帮忙,此地是阮府,他寻求亲人帮助似乎更合理些。
“启哲,先冷静,发生了何事,你讲与我听。”
阮启哲虽平日里咋咋呼呼,行事嚣张,却到底是个半大小子,此时正六神无主,见到赫连行溪这个至交好友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我一回来便去找我爹爹,但他不在家,府中所有人都说,他从无定宗回来后,身受重伤,需卧床静养,祖母怜惜爹爹,将他接去白衣殿亲自照料。我找去白衣殿,他们却拦着不让我进,我昨夜趁守卫疏松之时偷溜进去,发现我爹爹根本不在白衣殿,他们都在骗我。”
赫连行溪脑中瞬间炸开了花,阮启哲的话拆开来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是什么鬼东西?堂堂姑墨城城主、阮氏家主、天工门门主难道会为人所害?阮氏族人却统一口径,遮遮掩掩,这事可不简单!
他咽了下口水,还算镇定道:“如此情形,怕是有大事要发生,安全起见,你同我们待在一处,别乱跑了,等泽音他们回来,这事不是咱们能解决的。”
应飞尘还没反应过来,迟钝道:“白衣殿?”
赫连行溪喜好交友,广闻天下事,是个百事通,他解释道:“白衣殿地处城北,乃姑墨城老城主为老夫人所建,老夫人喜好清净,不愿居于阮府。这不是重点,你问这个没用,当务之急是找到阮城主……”
阮启哲打断他道:“有用的,你所知晓的只是他们想让外人知道的,其实不然,祖母非是喜好清净,她是痛恨阮氏,憎恶祖父、爹爹、还有我。”
他停顿片刻,转而道:“爹爹与梅宗师交好,又很欣赏玄霜剑仙,但一百年前她被众人声讨时,爹爹没站出来帮她说话,整个阮氏都悄无声息,好似忽然人间蒸发了。后来,那些声讨剑仙的正道人士谴责我们天工门怕事没骨气,梅宗师虽嘴上没说,却疏远了爹爹,他心中定然以为爹爹是懦弱胆小之辈。
但其实当时我们家也是自顾不暇,祖父昔时因言语不当得罪过一个人,那人后来堕落成邪修,戾气让他失了人性,誓要报复所有仇家,许是他心眼小,居然将我祖父也算在其中。但阮氏族人固若铁桶,他无从下手,偶然间,他得知祖父对祖母万般宠爱,将她捧在心间,成婚上百年从未在外寻花问柳。而后,那人便将魔爪伸向祖母的娘家,她家不算望族,人口不多,尽数被屠戮,死状极惨,那人作恶后用死者的鲜血在地上留下口信,告知杀人动机。
祖母见到家中惨状后,顿时晕死过去,祖父散下万金捉拿凶手,凶手是捉到了,但他提前挟持了父亲,祖父两相权衡,与他而言,当然是儿子更重要,那歹人趁机逃了,就此无影无踪。自那之后,祖母便怨上了祖父和父亲。
祖父为讨她开心,为她修下白衣殿,她借此搬离阮府,紧闭白衣殿大门,不让阮氏的人进,她自己也从不出来。后来,祖父忧思成疾,一病不起,她也只在出殡那日出来看了眼。而后,她似是在报复父亲,选了个父亲不喜的女子让父亲成婚,后来生下了我,阿娘逐渐受不了爹爹的冷淡,便扔下封合离书,独自游历去了,只在年节时回来看看我。”
在场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应飞尘是个直肠子,有话就问,“你的意思是,此事有可能是你祖母所为,她又在报复你父亲。”
阮启哲眼眶中的泪喷涌而出,他好面子,蹲在地上无声哭泣,不让别人看到他的泪。
家事最难理清,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根本无从分辨。
赫连行溪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我去找泽音和云师叔。”
他下意识认为,泽音这个剑仙和云师叔这个戒律阁阁主加在一起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告与他们二人,定然会有办法。
左丘绿兰飞身过去拦在他面前,“冷静些,你知道去哪找他们?”
“不知,但启哲一哭,我心中焦躁,需得为他做些什么才行。”
左丘绿兰将他拽了回来,“他如今最信任你,你在这里陪着他。泽音姐姐说了,姑墨城水很深,让我们小心行事,别到时候,你非但没找到他们,反而将自己弄丢了。”
赫连行溪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左丘绿兰是对的。
院墙忽然闪过红光,这次反倒是最迟钝的应飞尘率先反应过来,“刚才有人想偷听,师姐在这屋子设下禁制,除我们之外的人想进来,都会有警示。”
他出门追去,一个黑影瞬间消失了,似是用了什么符咒。
缩地千里这一术法也能让人迅速消失,但元婴之下使不出来,一个被人驱使的小卒子定然达不到这种境界。
赫连行溪忙跑到阮启哲身边,“左丘姑娘说的对,我得守着启哲,不知方才那人可有将我们的谈话听了去。”
左丘绿兰叹息道:“若是泽音姐姐在就好了,她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那人。”
泽音右手小拇指微动,一缕灵力飘回指尖,她挑眉一笑,道:“小友们似乎遇到麻烦了。”
云祈盯着眼前整整一面墙的牌位,淡淡道:“希望他们能自己解决,我们也遇到麻烦了,一时半会回不去。”
此话一出,操纵阵法之人也不再隐藏,二人所处的房屋迅速倒塌,脚下地面裂开,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洞中似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们,如何使力也飞不上去,
二人掉到洞底,先前看见的牌位也随之掉落下来,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尽数停了下来,稍作停顿后,这些牌位忽然飞起,将他们紧紧环绕起来。
泽音嗤笑一声,评价道:“这幻境还挺逼真。”
其实自他们踏进白衣殿起,眼前的一切便都是幻术。
泽音难得一次打心底里认为自己学艺不精,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云祈抬手用灵力取来一尊牌位,“尊父裴和玉灵位。”
泽音思索良久,摇了摇头:“没听过这号人,搞这架势,若换做月氏满门的灵位,我或许会怕,但这里尽是些姓裴的,人又不是我们害的,冤有头债有主,这样吓唬我们两个路过的倒霉鬼,不好吧,有损阴德。”
“我隐约记得,阮家老夫人似是姓裴。”
泽音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下。
见云祈还愣着,她强行按着云祈也拜了三下。
云祈疑惑道:“阿音~ 你何时开始信奉鬼……”
泽音用行为打断了他的话,一道凌厉剑气将这些规规整整飘在四周的灵位打散在地。
“……神了?”
行凶者嘴里嘟囔着:“在下唐突了,诸位莫怪。”
云祈轻笑出声,阿音越发守礼节了,之前拔剑可从不会打招呼。
随着灵位落地,背后操纵之人仿佛被激怒,头顶碎石掉落,似是要将他们活埋于此。
虽是幻境,但此间之人所受伤害不是假的。
云祈下意识想用灵力护住泽音,却见她像个莽汉似的,纵身一跃,一剑将所有碎石劈成两半,剑气震得碎石向两边落去。
他怕被她谴责拖后腿,赶忙御剑接住她,飞出洞口。
“你剑术越发精益了。”
泽音抬手在云祈脑袋上轻拍,“没话找话,我一百年前就是九阶剑修,剑术早没精益的余地了,如今坚持练剑只为不手生。”
云祈微微扬唇,温声道:“既如此,小人就仰赖剑仙护佑了~”
泽音伸手欲揽云祈肩膀,却发觉自己身高只略微高出他肩头小半指,揽他腰倒是合适,搭肩膀怪累的。
云祈看出她的小心思,道:“我很大方的,腰随师妹搂。”
泽音轻哼一声,“我岂是那种会轻薄美人之人,低一些,长太高了。”
她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两下,心道:我在女子中已然算是身量高挑,这可不是我的问题。
云祈眉目含笑,微微弯腰。
泽音眼神骤变,手指并拢,向前方挥去,非白剑化作残影,从云祈发顶掠过,吹起几缕碎发。
“砰——”两刃相撞,飞镖碎成许多小片。
泽音微微皱眉,这飞镖乃……琉璃所制?
莫非这飞镖主人脑袋进水了?
琉璃残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明亮,一道光被挡住,转而射向泽音。
泽音被刺眼阳光照得睁不开眼,抬手去挡,再睁眼时,方才轰然倒塌的大殿恢复正常,周遭一切与初进来时无异。
云祈直起身子,“那人关了阵法,放我们出幻境了。”
泽音微微耸肩,“即便不放,我们也能自己闯出来,算这人有点眼色,省的浪费彼此时间。”
殿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鎏金长袍的妇人,这人瞧着是金丹修为,却没用灵力来修饰相貌,老态龙钟。
“诸位小友,为何擅闯白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