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朕的库房怎么这副表情?”漠炎看着食不下咽月昀,不明所以,“刚刚去看库房时,兴致不是挺高的嘛!”
“您那也叫一国之主的藏私?除了古玩字画,宝剑玉器,连一锭银子都没有,更别说黄金了!”提起这茬月昀就说不出的郁闷。
漠炎心虚,转头问自己的大总管,“五福,怎么回事?”
“哎吆我的主子喂,这三年不是洪灾就是蝗灾,您的私库早就拿去填充国库了。如果不是老奴把着,只怕您的库房里就只剩宝剑了……”提起这个,五福就一把辛酸泪,要不是平时传个旨自己能捞些赏银贴补贴补,指不定都逛不起皇城根了。
漠炎很是尴尬,“啊,是朕疏忽了,字画古玩也应该很值钱吧?小橙子通通拿去变卖就是了。”
您还真是败家呀,月昀更吃不下饭了。不行,这么大的库房怎么能空着呢?得想法把它填充满才行。
……
午饭之后小内侍就被永昌帝打包送到了学士府。
林叙之看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怀里抱着几副字画,大咧咧地来了,完全是打秋风的架势。
按理说人家帮你疗伤救命,你还要住人家府上蹭吃蹭喝,最起码得带几箱子礼品什么的意思意思吧?再不济总得备些换洗的衣服吧?
没有,他什么都没有,作为一个堂堂东厂大提督,连个宅院仆从都没有的人来说,穷不是很正常吗?
既然是一无所有,月昀干脆脸皮也不要了,坦坦荡荡道:“本督身无长物,唯有一些字画还能拿得出手,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些雅趣之物送给文人墨客正正好,还望林大人笑纳。”
林叙之微微颔首,清隽的眉眼含着十分笑:“督主倒是知道投其所好,在下素喜这些,就不客气了。”
“大人喜欢就好,本督昨日好像遗失了一个玉瓶,不知大人是否见到?”月昀挑眉直直盯着他看,不问自取视为偷,看你堂堂大学士如何自处。
林叙之回视,眸光幽深难辨,“昨日在下已经知会过督主了,要拿此药回来做研究,您不会贵人多忘事吧?”
“有……有吗?”月昀努力回想,仍然一脑袋浆糊。
林叙之淡淡道:“督主当时陷入昏睡,没听到也是情有可原的。”
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啊,月昀竟无言以对,“此毒出自西域,根本无解 ,本督无需大人费心医治,更不用大人浪费大好年华潜心研究遥不可及之事。”
之前为救他所中的噬心,他亲尝百草,差点送命,加上两味药引极为难觅,他实在不想他费心劳力。欠账好打发,最怕的是情债难还,何况他已经欠他一世。
“呵——真是不巧,”林叙之听到他说的话,眸色突暗,“本阁向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纵然遥不可及也在所不惜。客房已为督主备好,就在本阁隔壁,请吧!”
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啊!住他隔壁?以他聪明如狐狸的样子,自己不很快就掉马甲了吗?“那个……本督晚上打呼,声音震天响那种,为了不打扰大人休息,不如去离您远一点的客房?”
“本阁对此症恰有心得,不如同寝,督主打呼时也方便施针。”
“不……不用了,我看这里就很好。其实本督打呼时有时无,也许在新的环境下,就不治自愈了,哈哈哈……就这间吧!”月昀心想,反正就两天,小心点还是能瞒过他的。
林叙之不再和他废话,领先进了客房。那么想捂紧马甲,就由着你好了。
进了房间,入目一张软榻,丝帐轻绕,光线明亮,淡雅舒适。一股兰花清香若有似无隐在鼻尖,恰是他身上惯有的味道,清新好闻,让人迷而不返。
林叙之瞧他微吸鼻息,不由唇角勾起,“这是般若香,有清心安神之功效,督主喜欢吗?”
“嗯,挺好闻的,但本督糙人一个,焚此名贵香料,倒是有些牛嚼牡丹。”
“督主雅人深致,不必过谦,你且宽衣躺下,咱们这就开始吧。”
“宽……宽衣?”
“不然呢?施针不比点穴,本阁可没有隔衣辩穴的本事。”
“啊……本督的意思是咱们不先喝点茶水聊聊天什么的,这么快就开始吗?”一见面就坦诚相对,月昀表示自己还没那么容易接受。
林叙之看他眸光躲闪,耳根绯红,不由勾唇揶揄:“督主不会以为要全脱光吧?你的伤在胸口。”
“早说嘛!”月昀舒了口气,一把扯了自己的衣襟,利索脱了上衣,踢了靴子,往榻上一躺道,“来吧,尽管扎,拿本督练手也可。”
林叙之看他胸口的掌印更加肿胀,伸出手指轻点,“疼吗?”
“也还好吧……”
对于前世沙场上滚爬了三年的人来说,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他那时打仗往往不按套路出牌,善用轻骑突袭,以少胜多,自是小伤不断,大伤常有,一副完美的身躯,到最后愣是让他作践得惨不忍睹。
林叙之记得自己每次给他裹伤,都要替他惋惜一次,刚开始还用一枝莲去疤,后来伤越来越多,根本就用不起了。
如今这副身板倒是白净光滑,看上去甚是养眼,只是……到底少了个物件,所以才不肯和旧识相认吧?!
月昀看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胸口渐渐移到不可言说的部位,由起初的欣赏之色转变成惋惜,不由轻嗤道:“大人往哪里瞄呢?好奇心害死猫,您不会不懂吧?!”
林叙之:“咳咳……”
“本督是个太监,如假包换,还是大人您想亲自验证一下?”
“如果督主不介意,本阁倒是真想……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挽救之法。”林叙之的眼神变得戏谑,末了又补充一句,“忘了告诉督主,在下曾师承鬼医门下。”
月昀唇角微颤,切了的东西还能长回去?不要逗笑了好吗?林叙之何时变得如此毫无下限了?“大人休要取笑,再不开始本督可要走了。”
林叙之看他羞恼,收起逗弄人的心思,直言道:“督主想走去哪里?你还是运下功试试吧!”
月昀立刻照办,刚坐起身提了下气,就觉胸口疼得撕心裂肺,“怎么会这样?”
“你不会以为鬼影手就是为了给人身体上盖个印吧?那是一种至阴至寒的邪门功法,中掌之人初始并无太大不适,待掌印变得浅淡,阴毒潜入肺腑,才真正药石难医了。”
月昀听了暗暗心惊,脱口道:“皇上还有我几个属下都中了此掌,还望大人出手相救。”
林叙之颦眉,“皇上怎么会……”
“啊,他那晚出去溜圈,恰好遇到本督遇险,就来了个英雄救美……这句是他原话啊,不是本督自以为貌美。”随将那晚的情形与他说了一遍。
林叙之听他死里逃生,不由心悸,又想如果他真的那晚死了,大概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他曾回来过。那样也许更好,自己就再不会为一人守一城,寸步难行了。
“我会给他们配药调理,过个十天半月就可安然无虞,施针就不必了。”林叙之开始施针,见他想开口,接着道:“你是想问为什么要给你施针对吗?”
月昀点头。
“因你噬心之毒恰好发作,加速了阴毒入腑,如果再缓三天,大罗神仙也难救了。”话落,十指灵巧迅速,已在他身上刺入十枚银针。
“别说话,凝神静气,我会以银针输力,你需引导走遍周身穴位。”
房内一时安静下来,月昀闭目打坐,难得不再儿戏。
……
前厅大堂里,小厮卫殊盯着五个大箱子出神,“王公子,我家大人不收礼,您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
王意之桃花眼微眯,“谁说是给你家大人的?这是我特地备给小橙子公公用的。刚才我在路上遇见他,听说是来贵府小住,所以临时准备了一些平时的穿着,先让他将就用着。”
“小橙子?没见啊?”
“刚才就没个小公公进来过?”
“那可是东厂提督大人,王公子怎么能直呼名讳?”卫殊觉得此人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连人家的官职都不知道,还送礼拉关系,指不定人家根本不愿意与其结交呢!
“提督……大人?莫开玩笑了,上次我遇到他时,他可是身无分文的,你见过如此穷酸的督主吗?”
卫殊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王公子你确定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人家可是身穿御赐锦缎蟒袍的提督,穷酸?”
王意之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坐在马车上扒着头往外看,自己并未窥其全身,不过那顶帽子倒是十分显眼,上面好像绣有金蟒,难道这么快就高升了?
“提督大人眉心有道红痕吗?”
卫殊道:“有啊,那红痕在别人脸上是道疤,在督主脸上那叫美人痣,太好看了有没有?”
王意之眉眼弯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确实令人惊艳。本公子就是来找他玩的,且去通传吧。”
“那您得等,我家大人和督主还得待一会儿呢!”
王意之桃花眼眨啊眨,一个大学士,一个大提督,青天白日的,他们在干嘛?
卫殊倒上茶水道:“估计还得半个时辰,公子先喝会儿茶吧。”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
这么……久……吗?
难道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喝茶聊天没必要不见外客啊!
提督大人没了男人雄风也干不了啥呀?!
“针应该差不多施完了,公子稍待,小的去通传。”卫殊说完扭身出了厅堂。
施……施针啊,不早说,害本公子脑补了那么多!王意之松了口气。
卫殊来到客房,看林叙之收起最后一根针,躬身道:“爷,王意之公子给提督大人送了些日常用度,正在客厅等候。”
林叙之净了手,挑眉看着正穿衣的人道:“督主倒是人缘不错,这刚出门就有人惦记,令人十分羡慕。”
“没办法,本督主穷啊,他一定是看到我什么也没带了。啧,皇上赐的什么衣服,这么难穿,穿上还特不舒服!”月昀正在和身上的衣服较劲。
林叙之眸光微暗,“如果督主不嫌弃,让卫殊去取一套在下的常服来?”
月昀凤眸一亮,“快去,又不当值,本督早就不想穿这个了。”
于是片刻之后,当月昀甩着广袖,纱衣坠地,飘飘然走出来的时候,林叙之没忍住,弯起了唇。
“很难看吗?”
“不是,你坐下,我给你重新束发。”
“哦,我说怎么那么别扭呢,原来还有这顶帽子,勒得头真疼!”
月昀乖乖坐下,大学士亲自给他束发,这是什么待遇?说出去一定倍有面子!
镜子里,一双修长的手帮他去了发冠,如墨的长发轻垂而下,柔韧的指腹贴着头皮捋顺,玉色手指执起犀角梳从顶轻柔梳下,红色的发带轻系,与镜内人眉间的血色印痕相映生辉,凤眸微抬间,灼灼其华。
卫殊伸着接梳子的手,已经看得痴了。
林叙之强行收回盯着镜子的目光,轻声道:“可以了,咱们去见一下意之兄吧。”
月昀并未察觉他的异样,起身潇洒一甩衣袖,轻柔舒适,倍感兴趣:“这衣服什么料子做的?真舒服。”
“如果督主合眼,在下可为你多准备几套。”
“那敢情好,先赊账可以吗?”月昀跟着他往外走,不时盯着自己的衣袖瞧,“就是袖子太宽大了。”
林叙之看他爱不释手的样子,语气多了分宠溺,“到时候给你改一下,不值几个钱,免费送!”
想说这料子乃是天蚕丝,万金难求的卫殊艰难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