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焦灼。昙无谶躺在床上,医官正在诊脉。他满脸病态,方才没注意,现在看起来,脸色苍白的吓人。
一脸的病容。
珈蓝坐在床边,仔细打量了一会,拧着眉问:“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呕血?”
话一出口,觉得自己语气太关切,心里一凛,放缓了声音,说:“此人是阿爹下令看管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受不起。”
看诊的医官朝珈蓝颔首,说:“公主,法师因惊吓引发了内伤,内里伤及肺腑,所以导致的咳血。”
珈蓝目光扫过外面一众跪着的侍卫,又看向医官,“何来的内伤?”
“法师想来是受了刑,虽然皮肉无伤,但伤在脏腑。”他又查看了昙无谶的手指,说:“十根手指被扎了银针,幸得没有感染,否则牵一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受了刑。怪不得珈蓝看到昙无谶的时候就觉得他脸色有些不对,但并未多想。现在想来,原来是如此。
前几日他被关在狱里,审讯都会经过王上的同意,且罗鸠也在场,不可能用刑。现在看来,是有人动了私刑。
可珈蓝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她盯着昙无谶的脸审视,随口道:“此人十分重要,你可务必保证安然无恙。”
医官颔首。
珈蓝吩咐了人照顾昙无谶,医官也留在了那里随时看诊,自己才进宫。随后,她召见了罗鸠。
两人将这次的案子进行对接,珈蓝查了这么久,多少也知道一些。对于这件事,她一直放在心上,从不敢懈怠。今天昙无谶发生了这样的事,她难免有些急躁。
罗鸠从头到尾的跟珈蓝说清了来龙去脉,也道出了心中的疑虑。
“公主,如今虽然证据俱全,全部指上那个叫见生的侍卫,但整件事情,我总觉得有一些地方还是有些蹊跷。”
珈蓝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黑夜,眸子黑沉,“那批香客中的那个人,是整件事最后的疑点。见生确实是这件事的主谋,但其中牵扯的人太多,就比如那个人,或许只是微不足道,但对于见生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甚至是他惧怕的对象。
至于潘权,他混迹官场这么些年,就不可能干净。这次爆出这件事,在阿爹面前,自然要少了些位置。但这打击对他来说,实在说不上什么,他有太多的机会将这件事抹除,而我阿爹,也不可能为这区区一个侍卫,而得罪潘权背后的势力。”
珈蓝的声音,在这四方垂下的丝绸中轻轻缠绕,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烟。
罗鸠想了想,说:“所有的事情,看似毫无联系,实则,主使他们的,背后多数为一人。这是一场极为宏大的阴谋,铺天盖地,牵连进去的人无数。”
“廷尉史苏末,是他动的私刑。”珈蓝沉声说:“他与昙无谶并无仇怨,这次,能下手这么狠,必然是受人指使。”
“法师身份特殊,与河西王又是交好,难免不会让人做文章。可我有一点没想到,若见生指使昙无谶只是个意外,那苏末严刑逼问昙无谶,又是受何人指使。想来,背后应该不是同一人。”
珈蓝怔了怔,心中也有个猜测盘旋。她或许猜到了什么,但在确认。
很快,她的出结论。或许这次针对的,并不是昙无谶,而是她。
有人知道了昙无谶和珈蓝的关系,所以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想来,这事还是因珈蓝而起。
这些事情和顾虑,之前,珈蓝并非没想过。从当初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昙无谶和河西王多少有些牵连,那个印章,她也见过。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早就被发现,进而引发这一系列问题。
珈蓝扭头看罗鸠,说:“如今,只希望法师能平安。”她像是思虑已久,抬眸,“找机会将仇诘调回来。”
罗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想要仇诘保护昙无谶的安全。就这一点证明,珈蓝对昙无谶是真的动了心,也是真的心悦他。
罗鸠很为此感叹。
他苦笑一声,珈蓝这段时间马不停蹄的查案,就只是为这个和尚。为这个,可能会给她带来危险的和尚。
作为珈蓝的亲人,作为她的信任的人,罗鸠还是忍不住提醒,说:“公主,昙无谶毕竟太显眼,公主若是担心他的安危,以后,还是尽量与他少见面。”
他的嘱咐珈蓝听得懂,也知道。
罗鸠多希望,珈蓝有时候能多看她一眼,可珈蓝将他,始终是当作哥哥。
有时候的默默陪伴,或许比将这些感情全部摊开挑明,或许更体面些。
二日后,哈罗生辰宴。
他作为边关守将,手握重兵,近年来战无不胜,高官直上。这次回宫,来贺寿的人快踏破门槛,连高其礼,韦卓,这两派的人都争相前来贺寿。
毕云鸣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安归的马车。
一同下车的除了安归外,还有怀孕三月的宸妃。宸妃一身华美宫装,漆黑油亮的浓发高高挽起,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毕云鸣朝二人行礼。
安归叫他随他们一起进去,所有人都没想到,安归给了哈罗如此大的面子。竟然亲自来贺寿,一时之间,席间更加热闹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人越来越多。王公贵胄,多数都来了。珈蓝席间嫌吵去了后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酒,没想到,撞到了珂玥。
其实并非有心,不过是她方在那处凉亭坐下,就听见珂玥的声音。再细听两句,便是和宸妃在交谈。
园子里的花这时节正开得夺目,宸妃叫着珂玥来陪她赏花,顺便逛逛这座重金打造的园子。这是座中原建筑的风格,宸妃瞧着,就觉得思念故土。
珈蓝并不打算在这里听墙角,直到两人的一句话让她留住了脚步。
那是宸妃的声音,她缓缓道:“不日前,你阿爹突然同我说起了和亲之事。你阿娘不在,我呢,是你的长辈,也算是半个阿娘。前段时日,匈奴来信,说有意结交秦晋之好。看来,是有意想要联姻。”
珂玥神色有些踌躇,却并未说话。
宸妃继续说:“今年匈奴多有作乱,看势有开战的可能。所以多次来信说要联姻,这样,方可避免了这场战火。你知道,一旦开战,周边邻国多会惴惴不安,百姓也会流离失所。如今鄯善尚在休养生息,若是开战,怕是......”
“阿爹,是怎样想的?”珂玥看着宸妃,神色有些复杂。
“你阿爹,一心为国为民。虽未明说,但其中意思大致差不多。如今宫中,能嫁娶的只有你和珈蓝,其余公主不是年纪尚小,就是早有婚配。若是到时,真的到了联姻这一步,你和珈蓝,务必会有一个。”
珈蓝听着这话,莫名联想到那日宫里连夜召见了哈罗,难道也是说边陲战事。可哈罗本就是狼子野心,也说不定这次回来,其心必异。
可方才宸妃的一番话不禁也提醒了珈蓝,她和珂玥,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她们真的要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