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律所，郑明锡大刀阔斧地下令。
“我们必须了解关于幸福路的一切。”
“从建设计划立案，到路线规划定案，按照时间线整理好，把资料通通看过。”
因为他的果断利落，崔秀妍三人的思路也随之清晰起来。
“还要把所有相关的法规和判例都读过。”
“好的，知道了。”×3
“我已经吩咐浚浩把案件资料拿到我办公室，你们分一分带走。”
郑明锡推开办公室的门，扭头对亦步亦趋追在自己身后的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同心协力应该马上就能……”
看着那堆满整张办公桌，甚至连椅子和茶几都不放过的资料，郑明锡后面的话怎么也接不上了。
四人就那么停下脚步，呆若木鸡。
崔秀妍率先回神，不敢置信地提问，“这些，都是幸福路的相关资料吗？”
“就算我们三个同心协力，应该也没办法马上看完吧？”权敏宇的语气中隐约透露出一丝胆怯。
“肯定没办法马上看完。”禹英禑直言不讳。
郑明锡点了点头，“是啊，那…你们加油！”
望着快速离开的背影，崔秀妍瞠目结舌。
他，逃了。
并且毫不迟疑。
崔秀妍：我要收回之前的称赞。
持续日夜颠倒，少眠少休了一个礼拜，好不容易进入收尾阶段。
出庭那天，汪洋这边没想到替被告辩护的资深律师居然是泰山的太守美。
那可是律师界的一大传奇。
作为泰山法律事务所创始人的女儿，其履历不可谓不漂亮，再加上不久前刚从泰山辞去代表职位的新闻上了热搜。
更有小道消息宣称，对方似乎有意进军政界。
虽然这么说有点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但一审的结局，泰山不出预料压了汪洋一头。
两家律所长久以来便是竞争关系，即使最终审判还没定，汪洋几人仍有些怅惘。
“因为目前还没裁定效力中止，所以没有办法能阻止工程进行。我会再去请合议庭尽快裁定。”
见男人叹息着挂断电话，崔秀妍下意识问道：“是幸福路的事吗？”
“昭德洞那边好像已经开始施工了。”
“裁定效力中止需要这么久吗？该不会是合议庭忘了吧？”
郑明锡反手撑在桌面，屈膝半倚，闻言，沉吟着否定，“他们不太可能忘记。感觉是想先拖着，等之后跟原案一起驳回。”
崔秀妍蹙眉，等他给出解释。
“意思就是，法官认为这桩案件原告几乎不可能胜诉。”
“对啊。”权敏宇觉得不难理解，“法官要审理这桩案件压力一定也很大，毕竟幸福路的有无会让函云新都市的低价产生巨大差异。要是草率取消，可能会成为公敌。”
“所以我们更应该找到他们的违法事由。”
郑明锡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方向，“法院如果要取消政府部分的计划，前提只能是他们判断该计划违法。”
“我有找到一项违法事由。”禹英禑出声。
“真的吗？”郑明锡被引起兴趣，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是什么？”
“他们违法了策略性环境影响评估的程序。”
听及此，对资料只有一个大约印象的崔秀妍和权敏宇急忙翻找起对应文件。
“哦？他们的策略性环境影响评估都完成了啊？”
权敏宇速度更快一点，先崔秀妍一步提出异议。
禹英禑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是完成了没错，问题在于进行的时间点。”
“根据《环境影响评估法》，若所制定之计划会对环境造成影响，就必须进行策略性环境影响评估。”
“但是以幸福路的案例来说，道路设计的计划是2017年开始制定，可却到2019年才进行策略性环境影响评估。”
“是吗？”郑明锡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这不影响他对禹英禑所言的认同，“那是庆海道的疏失，做得好，我们就用这点试试吧。”
权敏宇不顺心地放下文件，紧接着转移话题，“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在陈述资料上花点心思？”
泰山上次在这个环境的动画演示出其不意，效果也格外地好。
郑明锡笑了笑，“要表达他们策略性环境影响评估太晚进行，有什么方法能做得很吸睛呢？”
“听说有一些专门制作简报的公司，要不要我去咨询一下？”
崔秀妍愈发心动，双眸熠熠生辉。
郑明锡不想直言打消她的积极性，歪头轻“嘶”一声，故作为难道：“这个嘛，我们反其道而行怎么样？”
“庆海道找来大型律所，越是想利用哗众取宠的素材来影响法官，我们是不是就越应该走朴实无华的路线，让法官看见昭德洞居民的真诚呢？”
“虽然我们也算大型律所，但我们要比泰山更有人性一点。”说到这，他悠然下定结论，“打感情牌。”
此刻，在场全员皆无贰言。
“那我们申请到昭德洞进行现场验证怎么样？”
“现场验证？”
“对，起初我们也不打算接下这桩案件，但亲自走一趟昭德洞之后就决定接受委托了。”
对于禹英禑的提议，郑明锡稍一思索，露出微笑，“虽然好像没什么名义能申请现场验证，不过可以先考虑看看。”
“幸亏你发现违法事由，禹英禑律师，做得好。”
“……”
崔秀妍侧头望向别处，试图压下心中那股异样的酸涩及隐隐的嫉妒。
反一禹，反正第一名是禹英禑。
以前在法学院是这样，如今工作了，依旧是这样。
二审之前，通常会有一点空闲。
难得准时下班，崔秀妍放空自己，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首尔的夜生活是极其丰富多彩的。
各种美食店和club，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往日里，崔秀妍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可今天，她实在无法靠自身意志力抵制负面情绪的滋生，就必须得寻求外界帮助了。
夜幕降临，整层楼面除了郑明锡所在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其余地方都静谧幽暗。
三米多高的落地窗映射出万千灯火，依稀比天上被雾霾遮盖的星星更加闪耀。
已经习惯了频繁加班，男人一边啃着外卖的三明治，一边沉浸地翻阅着案件报告。
时针悠悠指向十。
嗡嗡…嗡嗡…嗡嗡…
调至振动模式的手机持续亮屏，终于引来了应有的注意。
来电号码备注「崔秀妍律师」。
下一秒，过于冷清的空间内，忽然响起连串的被呛到的咳嗽声。
只见郑明锡匆促灌了口冷水，又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仪表，才郑重接通。
“崔律师？”
他拿开手机，再次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地问，“这么晚打给我有什么事吗？”
“好慢，真要有事的话，人已经凉了。”
“……？”
乍一被怼，郑明锡还有些反应不及。
电话那头，崔秀妍的声线高傲，而且尾音上挑，明显区别于平常。
“崔律师…”他莫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是喝醉了吗？”
“不，我没喝酒。”
对方反驳得坚决。
郑明锡无奈瞌眸，“…看来是醉了没错。”
“你在哪？我去找你。”
说着，径直关掉因长久运作而发烫的台式电脑，然后捞过椅背上的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
“我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我是坏人？”郑明锡好笑摇头，却也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刚要耐心哄诱之际。
“小伙子，你是这姑娘的男朋友吧。”
崔秀妍的手机被看不过眼的老板娘接过去，没给郑明锡任何回复的机会，又道：“xxx路xx号，你来这里就行。记得快点，我们要打烊了。”
半小时后，通体漆黑的奔驰E根据导航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烤肉店门口。
随着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俯身而出，屈指推稳眼镜。
隔透明窗玻璃打量须臾，郑明锡很快在靠里位置发现自己的目标。
于是，抬脚踏进店面。
没喝酒？
逐渐走近那道背对他趴着的身影，从桌上东倒西歪的几个空瓶子里挑出其中之一，拿起来看了看，低度果味饮料，嗯，还挺严谨。
视线落在崔秀妍因酒精上脸而白里透粉，像催熟的蜜桃般嘟起来的颊肉，郑明锡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哎唷～就那么喜欢？”
背后，倏然传来不带恶意的打趣。
郑明锡的动作稍僵，弯着腰转过头，方才还待在收银台的老板娘正一脸姨母笑地望着他们。
“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努力若无其事，站直身子。
空气中弥漫的酒气浓度过高，似乎要把场景内的所有人都给熏醉了，这么想着，郑明锡的面上缓缓生出热意。
“是嘛。”老板娘笑着将帮忙保管的皮包往他脖子上套，“小姑娘的手机也在里面，现在太晚了，赶紧送她回去吧。”
别说，崔秀妍那只白色小方包衬上郑明锡深灰的西装外套，还真挺配。
就是包带有点长。
一走起来，总是晃来晃去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崔秀妍挣扎着掀起眼帘，唇瓣蹭上距离自己最近的温暖源。
！
“崔、崔秀妍律师？你醒了吗？”
用苹果肌感知骤然升高的温度，崔秀妍徐徐环紧手臂，砸吧了下嘴，“郑明锡律师。”
郑明锡艰涩开口，“是。”
“不要只看着禹英禑，偶尔，就偶尔，也看看我吧。”
“…什么？”
迟迟得不到回应，郑明锡抻着脖子拔高音量，“崔律师？崔秀妍律师？”
室外的晚风呼呼吹起，拨乱了额前的刘海，脖间，对方扑出的鼻息清浅却炙热。
月亮害羞地躲进云层。
行人寥寥可数的寂静街道上，郑明锡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背着又重新睡过去的崔秀妍，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