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突然失去了光亮,太阳月亮,就连星辰的光辉也被阻挡。无尽的黑暗中,狂风夹杂雨水与海浪,连接上天空中层层密布的黑色云层,分不清究竟是海水向天空倒灌,还是天降暴雨惊扰了海洋。
耳畔唯一能够听到的是风的怒嚎,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混沌与虚无之中,有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出现,祂从海中升起,几乎能够抬手撑破天,弱小的人类无法用眼睛直视祂的真容,只能看见狂躁的元素在空气中流动。
那是神明,庄严伟岸,甚至不可直视。巨大的神明在这天地间与闪电暴雨融为一体,祂向站在帝国顶端的那个男人发出拷问,祂的目光从漆黑的云层之中穿过,直直盯着那个胆敢直视自己的人类。
雷霆便是祂的声音,响彻整个天地,每一句都有闪电撕扯着空气。
然而在男人与神明对话的期间,帝国内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不再转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如此恐怖的存在已经降临。在这静止的世界中,维克利特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的灵魂波动没有受之影响,他听到遥远天外,男人与神明的对话。
突然,他的身体变得轻盈,未知与迷茫使他困惑,但更多的是……
是一种被抛弃和背叛的痛楚……
他看见神明向他伸出了手,巨大的手掌中有着让人无法逃脱的伟力,下一秒深渊的大门向他打开,速度快到了来不及呼吸,周围的事物皆褪去颜色,无论他什么挣扎,都无法抓住什么。
维克利特知道这是梦,这个梦境反反复复的纠缠着他,从最初的愤怒到如今的麻木,仿佛命运之主早已写好他的轨迹。
只是,只是哪怕一次也好,有人能够拉住他也好……
维克利特缓缓睁开眼睛,长久的沉睡让他有些不适应光亮,但好在周围的光辉也不是很刺眼,没一会儿他就彻底醒了过来。手指动了动,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什么按压着,转头看去,居然是阿斯蒂亚。
她趴在自己的床边,睡得正香,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手虚握着他的手。
许久未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看见这个人类女性,不,现在她应该不算是人类了。维克利特看见她下半身的蜘蛛身体,在那颗卵中,她最终变成了魔物吗。
维克利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想要翻起身,这点细微的动作,还是惊扰了阿斯蒂亚。
“唔……”,阿斯蒂亚揉了揉眼睛,“维特,你醒了?”
维克利特这才注意到,阿斯蒂亚似乎比人类时候小了几岁,只能算是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孩。他坐起身,“嗯,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好哦,阿斯蒂亚再睡一会儿……”,说着她就要闭上眼睛,突然又清醒了过来:“维特?!”
“怎么了?”
维克利特正准备起身,就被阿斯蒂亚猛地冲来抱住了,温热而又柔软的躯体压在他的身上,这种仿佛使点劲就会被捏痛留下淤青的触感,让他僵住不敢动弹。
“太好了维特终于醒了!”,蜘蛛女孩十分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语气带着几分颤抖,“阿斯蒂亚还以为维特要一直睡下去,但是克里奇安大哥和渡鸦先生都说维特很快就会醒,阿斯蒂亚每天都在想着维特是不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维克利特正要说些什么,就觉得自己的脖颈有些烫,一滴两滴,那是阿斯蒂亚的眼泪。
“阿斯蒂亚还以为要等到大金小金采集的蜜都吃完才等到维特醒来。”
维克利特想起那两只虫巫培育的魔物,外形貌似蜂族魔兽,那种体型的蜂,采集的蜜起码能吃一年多。
“我不会睡那么久的。”
虽然他因为魔力耗尽陷入沉睡,可偶尔还是有清醒的时候,即便时间非常短,但也能感知到自己是个什么状况。对于醒来的时间也有大致的预算。
“阿斯蒂亚知道,但阿斯蒂亚还是想要早点看见维特睁开眼睛。”
阿斯蒂亚看着维克利特,她那双好看得眸子被泪水洗刷的湿漉漉的,维克利特能够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影子映照在她的眼睛里。
“能在维特的眼睛里看见我,真的是太好了!”
“……嗯,我也是。”
心情平复后的阿斯蒂亚想起了更多的记忆,抬手擦了擦眼泪,“对不起,把维特的衣服弄脏了。”
“没关系。”,维克利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环顾四周,这里似乎并不是赤龙的房间,而是一个单独的卧室。为了转移话题,“渡鸦呢,它在哪里?”
“渡鸦先生在外面,这个点估计也在睡觉吧。”,阿斯蒂亚的目光追随着维克利特的动作,“需要我去叫它过来吗?”
“不,不用。”,维克利特穿上外袍,想了想,看向阿斯蒂亚问道:“和我去楼下散散步,如何?”
全识之塔的第十层——
阿斯蒂亚跟在维克利特身后,极度安静的气氛让阿斯蒂亚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样,让人不安。
“维特刚醒,不多休息休息吗?”,阿斯蒂亚看着对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籍,犹豫着问道。
“已经睡够了,不想再躺了。”
维克利特看着手里的书,翻了一会儿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放了回去,见阿斯蒂亚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他开口道:“全识之塔第十层收录了很多莱安黛亚上的各国人文异志,你应该会感兴趣。”
“这里的书我已经读了很多了,”蜘蛛女孩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和阿卡奇一起修复书籍的时候,我都有仔细阅读过一遍。”,说着抬头瞥了一眼维克利特抚摸着的书架,“这个架子上的书就我修好的。”
“这样么……”
维克利特看着手中书,垂下眼眸,原来他睡了那么久吗。
阿斯蒂亚抬眼,想起他原先那副虚弱的满是水晶的模样,问道:“维特遇到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回答阿斯蒂亚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克里奇安大哥说,让维特陷入昏迷的是魔蚕‘灵魂吞噬者’,非常的稀有。一旦沾染上这种魔蚕,轻则缺失肢体,重则因为灵魂破灭而死。”
闻言维克利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痛意。
阿斯蒂亚接着说道:“渡鸦和阿洛浦先生带着维特来到了这里找克里奇安大哥,我也是在那时遇上的你们。”
“灵魂吞噬者是你解决的?”,维克利特几乎是肯定的问道。
“我、我只是帮了点小忙,抓住了那只虫子。”,阿斯蒂亚低下头,“是克里奇安大哥施加了生命魔法,才让维特摆脱了危险。”
维克利特淡淡地陈述事实:“那也是因为你先解决了虫子,才让它有机会施加魔法。”
说完,郑重地看着阿斯蒂亚,“谢谢你,阿斯蒂亚。”
这种道谢并没有让阿斯蒂亚感觉高兴,她又问道:“维特是会离开这里吧,大概什么时候呢?”
“我不太清楚,应该很快。”,见阿斯蒂亚皱起眉头,维克利特又说道:“等我完全恢复,估计还要几个月吧。”
“几个月……”
阿斯蒂亚咀嚼着这几个字,“也不是很慢,确实挺快的。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正在被人追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来。而且,”,维克利特垂下放在书架上的手,“我还有很多没有解开的谜团,它们对我来说影响很大,我必须将其一一解开,获知真相。”
阿斯蒂亚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那,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可维克利特只是沉默地回望,阿斯蒂亚苦涩地收回刚才的话,“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维克利特解释道:“追杀我的人等级在九十级,他背后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组织,应该会有比九十级更高的强者存在。如今的我,还太弱小,无法做到保护你。”
“保护?”,阿斯蒂亚苦笑着戳破这个美好的词汇,“是我会成为你的累赘才是。”
“不……”
维克利特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事实面前,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着自己的蜘蛛身体,阿斯蒂亚再次鼓起勇气问道:“维特,如果、如果我足够强大,不再是累赘,也不需要你来保护,那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眼前的女孩眼神中的渴望近乎哀求,怎能让他狠心拒绝,维克利特点点头:“可以。”
见女孩的眼睛完全亮了起来,他又补充道:“等你足够强大,想去哪里都可以。”
阿斯蒂亚笑容淡了几分,但还是把他的话当成同意,认真地说道:“我会的,一定会变得足够强的!”
维克利特醒来的消息,让渡鸦涕泗横流,想要抱着他的脑袋狠狠哭一场,惹得维克利特万分嫌弃。
阿斯蒂亚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嬉戏打闹,克里奇安瞥见她得神情,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她垂下眼眸,神情微缓:“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没有想起来。”
“是么,”克里奇安收回目光,“即便全部想起来,你也是我的小弟。”
“嗯,谢谢你,克里奇安大哥。”
随后,阿斯蒂亚提出了一个请求,“克里奇安大哥,可以拜托你教授我魔法吗?”
“在龙族手下学习魔法,会死哦。”
赤龙金色的眼眸犹如宝石,沉淀着历经岁月的智慧,它没有答应阿斯蒂亚的请求,而是给她推荐了另个一人:“去找维克利特吧,我听渡鸦说,他本来是要教授你魔法的。那小子虽然滑头,但还算是守信用。”
“但是,维特他……”
“喂!”,克里奇安冲维克利特说道:“小子,你现在醒了,该履行诺言了吧。你不是要教这丫头魔法吗?”
阿斯蒂亚手足无措地看着维克利特,眼睛里全是歉意。
“对吼,维特确实答应了阿斯蒂亚教她魔法来着。”站在维克利特肩上的渡鸦也想起来了这个事情,“维特,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没有。”
维克利特向前一步,看着阿斯蒂亚说道:“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开始吧。”
“嗯。”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阿斯蒂亚便选择回去了,临走前对克里奇安郑重地道谢,克里奇安表示这不过是一个大哥应尽的义务罢了。
回去的路上,阿斯蒂亚看见大金小金,倍感亲切,上去抱住两只。
“谢谢你们等我,大金小金。我回来了。”
一切似乎回到了阿斯蒂亚刚来这个世界时候的模样,却又并不相同,这一次她的心中有了渴望。她开始期待着改变的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快,让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