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姿去送作业时，却听到办公室里老师们的大声讨论。

周天姿鬼使神差地没有进去，她蹲在门口听里面老师谈话。

“诶，你别说，你别说。”里面周天姿班主任声音特别大：“老王，你可真的是……哈哈哈。”

王老师是周天姿隔壁班的班主任。

“他们班不是自己要求想多学习吗？”王老师的声音响起：“反正我把我们数学组的竞赛题目随便编一下，又是新的题，正好重新搞个文件。”

“你不怕他们发现？”

“嘿，他们现在连学校都出不了，怎么知道那么多？”

周天姿静静地听着，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周天姿敲了敲门，谈话声戛然而止，她抱着作业走进来，把书放下，转身要走时，班主任却叫住了周天姿。

“下下周就是你在国旗台演讲，这是演讲稿，你拿去看一下。”班主任吹着茶道。

每个星期一都会有国旗台下演讲，但每次演讲稿都不是学生自己写的，演讲内容大概也是好好学习，励志拼搏啥的。

周天姿默默拷贝下文档，默默离开。

下课后，她去隔壁班找陈雅琪。

经过上次五月花事情后，陈雅琪和周天姿也成为了跨班的朋友。

“听说你们班老师给你们买教辅？”周天姿问。

陈雅琪点头：“你们班也要吗？”

周天姿摇头：“你们交多少班费买这个？”

“一本68？”陈雅琪低声道：“但有一说一，我觉得我们老师给的教辅质量不如你去姬蔚时那拿的练习卷。如果不想花钱的话，我觉得还是没必要买。”

周天姿：“你们全班都买了？”

陈雅琪苦笑：“有什么办法，谁不想好好学习呢，寻思着68也算不上很贵，咬咬牙买了，虽然我记得我以前自己买的教辅也就二三十，但王老师说是他自己亲自编的真题，那我就当多出来的那三十块是智慧产出吧。而且这个也算是自愿原则，王老师也没强制我们买，还是有家里困难的同学没有买。”

下节课是周天姿班主任容老师的课，容老师把一份文档传给各位同学的终端，对班里同学道：“如果还学有余力的同学，可以拿这本做做，是我和王老师编的，隔壁班也在做这套题，反应挺好的。本着自愿原则，大家可以自己来订。”

下课后大家都踊跃着去订，张楚涵看周天姿一动不动，于是道：“平时这种事你不是很积极的吗，为什么这次就有战略定力了？”

周天姿气闲神定：“我家最近有点困难。”

张楚涵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不帮你写名字咯？”

周天姿把要离开的张楚涵拉回来：“你先别急。”她附耳对张楚涵道：“我听隔壁班说这东西不是很值，这周我先去打听打听，反正订阅截止是下周一，你先等我搞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买。”

周五周天姿找到去上竞赛的姬蔚时，给姬蔚时看了一下她从隔壁班借到的新教辅：“你帮我看一下，这68值得吗？”

姬蔚时打开周天姿传送过来的文档，迅速浏览。

其实周天姿觉得这本卖68挺不值的……就那么几页，姬蔚时就翻完了。

“我感觉，有点眼熟。”姬蔚时道：“这题很多我看过啊？”

周天姿：“你就说卖68值不值得。”

“怎么说呢，题确实有新意，也值得做，但就是……”姬蔚时思考了一下，道：“有些眼熟，可能其他更便宜的教辅也有这样类似的题。”

周天姿了然。姬蔚时看她表情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周天姿：“这是我们班主任让我们买的教辅。”

姬蔚时皱眉：“花68就这么一本？”

周天姿冷笑一声：“是呐，拿我们好欺负呢！”

她挺想骂人的。

此时路过的同学纷纷侧目，姬蔚时太过耀眼，周天姿也很耀眼——当然不是和姬蔚时一个含义的耀眼。两个画风完全不同的人站那么近，居然还这么和谐，是那种高贵王子和黑老大商谈为人民服务的诡异和谐。

没有人会八卦周天姿和姬蔚时——两人相差太大了，正常人压根不会把这俩想到一块去。大家只是觉得很惊讶，姬蔚时这么循规蹈矩的一个好学生代表和乖张的周天姿居然走那么近。

而周天姿这时才意识到她和姬蔚时距离太近了。

姬蔚时长得实在是好看，无论哪个角度都很完美，虽然高度近视但他的眼睛还是很美，微微撇过来看一眼周天姿时都能叫周天姿心跳加速。

周天姿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都说美色误人，周天姿现在也确实生不出气了，她脑子里都是姬蔚时那修长的雪脖和性感的喉结，想象那美丽的脖子被染上欲色的绯红，姬蔚时眼尾带红，眸含薄泪地怔怔看她……

周天姿往后退了一步。

姬蔚时被她整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周天姿当然不能把“你这个男妖精太迷人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这话说出口，好在她本来就皮肤黑脸红也看不出来，周天姿强装镇定：“我怕别人误会我们如战友亲兄弟般的关系。”

姬蔚时轻笑一声，下意识脱口而出：“放心，不会有人这么想。”

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太伤人心，于是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天姿：“抱歉，我是说我们同学都很——”

但他看见了周天姿如释重负的表情。

周天姿打断了他的话：“那就好，我得先去上课了。”

她飞也似地逃了。

姬蔚时傻在原地，愣愣地看向周天姿狂奔的方向，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那个样子……怎么感觉是害羞了？

不是，她也能害羞？

她还会害羞？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到天王老子来了都要杵两下，和姬蔚时说两句居然害羞了？

姬蔚时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这天晚上竞赛班不上课，姬蔚时在老师家吃饭。

姬蔚时的物理竞赛老师也和姬蔚时一样住在上大的家属院里，姬蔚然晚上要和朋友聚餐，姬蔚时就和他竞赛老师一起吃饭。

姬蔚时的竞赛老师姓岳，是一个三十多的年轻女人，她性格温和亲切，学生们很喜欢她。当然姬蔚时和她走那么近也有一点——姬蔚时的竞赛老师的母亲曾经是姬蔚时爷爷的学生。姬蔚时和这个老师的关系比其他同学都要近，所以姬蔚时可以问一些敏感问题。

“啊，你说王老师和容老师啊。”岳老师笑着道：“你猜猜这两人为什么是特级教师却教借读生班吗？”

姬蔚时摇头。

“他们曾经自己私做教辅强买强卖，被学生家长举报了，于是学校就让他们带慢班了。这两人不好对付，王老师和教务主任牛主任是大学同学，现在你们学校的校长和容老师是叔侄。”岳老师意味深长地摇头：“借读生班的孩子想反抗没那么容易的，那个周天姿天赋很好，可惜学校领导层不太做人。”

姬蔚时立刻抬头，他有点惊慌失措：“你怎么知道？”

岳老师笑道：“我看得出来啊，她不是经常找你吗？而且再说了这孩子挺有名的，其实我们很多老师蛮欣赏这勇敢的女学生。”

姬蔚时有点脸红：“我和她也算是朋友，我和她一起读过一年，而且她还救了我很多次……”

“英雄救帅哥啊？”岳老师调侃：“没被她感动？”

姬蔚时愣了一下，却想到庄湄仪。

他慢慢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不少：“我也挺喜欢她的，但不是男女那种喜欢。我……”

他还是忘不了庄湄仪，忘不了她动人的笑容，忘不了她月光下含泪的脆弱表白。

而且还有一点，周天姿从来没被姬蔚时纳入过择偶范围，也许是周天姿那狂野的气质，也许是她的长相，总之怎么看两人相差实在是太大，姬蔚时虽然并不以貌取人，但他这条件放整个上廷连领导人的女儿他都可以挑一挑，周天姿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姬蔚时的相亲对象。

但岳老师这么一提醒，姬蔚时又回想起了傍晚周天姿害羞狂逃的模样，他心里一滞，倒是好好地想了一下周天姿，但一想起周天姿，姬蔚时立刻想起她那魁梧的身材，她那浑厚张狂的作风，姬蔚时浑身还是瑟缩了一下。

和她谈恋爱可能有点吓人了，毕竟周天姿可是能单手拧翻一个男同学的魁梧女子。

但姬蔚时又不讨厌她，他其实很享受和周天姿一起共事的过程。周天姿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安全感，她就在哪里，意味着事情就会有兜底。

姬蔚时突然又觉得，和她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能打还能干，事事有兜底，人也积极上进——女孩子只要有这些优点，还愁没人要吗？

不对，姬蔚时赶紧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他可能是最近失恋都失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女孩子还是漂亮、温柔一点才更吸引人啊。

“他们师德确实不正，而且他们自己编的很多教辅都是从市面上的教辅抄的。”岳老师道：“挣钱嘛，我们办公室老师都知道，也就欺负欺负借读生班的学生不能出校。”

姬蔚时：“这行为不对吧？”

“是不对，可以举报的。但校长都是他们的人，能怎么办？”岳老师说：“我也觉得他们做得不对，但有什么办法，同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姬蔚时叹气，他通过聊天软件把这些故事告诉了周天姿。

另外一边，周天姿攥着手机，一句话都没说。

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她不想把高中学习的精力大量花在打抱不平上，可是老师的高傲还是令她愤怒。

姜蕊依说过，要永远保持愤怒，可是保持愤怒也是要有力量的。

周天姿真的累了。

算了吧，反正她不买就是了，不还有姬蔚时给她的练习卷嘛。

但出于为同学考虑，周天姿还是把姬蔚时告诉她的内容告诉了室友们，为了保护姬蔚时和他的老师，周天姿隐去了消息来源。

“那我们还订他们的教辅干嘛？”许幼蜜道：“我们自己联系一下姬蔚时他们，说一下我们愿意花四十元去买他们的整册试卷。”

周天姿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许幼蜜拉了一个没有老师的班级群，把周天姿知道的内容和全班自己订教辅的想法告诉了同学们，大家都非常支持这个提议。

姬蔚时和他的几个同学没要周天姿她们班的钱——一个是这点小钱看不上，还有就是这本来就是整个教学组教辅，就不应该互相收钱。

周一容老师收同学那寥寥无几的订单时脸都黑了。

但是他黑着脸居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了几句借读生班的人，然后不再言语。

毕竟这事本来就算容老师理亏，他也不好借着这个骂人。

周三姬蔚时拷贝好了整册试卷，发送给周天姿，周天姿转发给了全部借读生班。

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没想到出了差错。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隔壁班一个同学嫉妒凭什么周天姿班不花钱就能得到好的教辅，或许是姬蔚时的同学觉得借读生班凭什么不劳而获，于是借读生班私底下借教辅的事情传到老师那里去了。

“你违反校规和平行班同学接触？”容老师暴怒地指着周天姿：“以前的事也就算了，我忍了你那么久，没想到你居然还一步步试探学校底线！”

周天姿叫冤：“我之前做错什么了？明明是他们先做错事在前！”

“那怎么全给你们碰上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凭什么他们光搞你不搞别人？”容老师冷笑：“哦，还骚扰人家姬蔚时，你睁大眼睛看看你配吗，人家可是保送生，你提鞋都不配。”

周天姿脸冷了下来：“贵校说不过学生就造黄谣的水平可是一绝。没买你的教辅就气成这样，师德不正，德不配位，尸位素餐，你这素养连校门口的狗看了都呸两口。”

容老师横行霸道学校二十年，没想到第一次有学生敢呛他，而且骂得还这么脏，他怒火中烧：“周天姿！你反了你！你是这么对老师说话吗！”

但他话音未落，一只大手纠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墙上。

周天姿神色阴冷，她本来就长得不算阳光明媚，眼神一冷，下三白一出，再配上额头上的疤，看着像个精神变态的女杀手：“晏子使楚说了，对狗人要用狗语，你要我尊敬你，你看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