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蔚时站在墓碑前,把一支满天星和白菊扎成的花束放在墓前。
姬蔚然站在姬蔚时身边,一阵风吹过,姬蔚然捋一捋头发,轻轻道:“爷爷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满天星。”
姬蔚时垂下眼眸,他身材高大,墓碑只能到他的膝盖。所以姬蔚时蹲下去,和遗照上的男人对视:“爷爷,我报了物理竞赛。”
其实姬蔚时的数学更好,但是如果数竞进入上廷联合大学,可选的专业就不多了。
姬蔚时想学航天工程。
他最终还是拾起航空航天的梦想,尽管曾经怀疑过他梦想的动机,但是姬蔚时最终还是选择初心。
姬蔚时的爷爷姬骞是航空航天的军事专家,神洲的第一艘空天母舰就是他参与设计的,他一手培养了神洲现代的制导系统,虽然不足以威慑奥兰特联邦,但在神洲星域作战绰绰有余。
姬蔚时从小很崇拜爷爷,他所有关于科学的启蒙都来自于他那个无所不知的爷爷。他还记得小时候被爷爷牵进研究所,看着那些叔叔阿姨和蔼地向他介绍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小小的姬蔚时不哭不闹,安静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科普,非常招人喜欢。
“小时啊,太空虽大,但我们所能拥有的只有尺寸之地。”姬骞抱着姬蔚时,教他辨认星座:“要保护好我们的家园,因为整个太空只有它能生存。”
姬蔚时:“难道没有其他地方的人吗?”
“有,有,但那是其他人的家。”
“那我们能去别人家做客吗?我们也能请别人来我们家做客吗?”
“当然可以,但是小时啊,世界上有些人啊,他不止想来你家做客,他还想拿你家东西,还想把你家占为己有,这个时候,你家里就得有东西来保护自己。”
姬蔚时撇嘴:“才不会呢,我妈说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报警。”
姬骞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姬蔚时的童言无忌还是在笑什么。
直到四年级那年,火光冲天,天旋地转中,姬蔚时被爷爷抱住,滚在座椅底下。
是血,是爷爷温热的血滴在姬蔚时额角,他惊恐地抬头,看见爷爷向来和蔼的笑脸变得无比严肃和愤怒。
“小时。”姬骞一张口就是一大摊血:“别害怕,不要出声。”
可姬蔚时能不害怕吗,他才九岁,这是他经历的第一次车祸,身边是灼伤人的火焰,背后是最亲近人的尸体。
他却死死地咬牙没哭,尽管他还小,但他知道后面还有人虎视眈眈。
最后被救出来时,姬蔚时整整一个月都没说话,他也不敢睡觉,因为一躺下去就能梦见爷爷带血的脸。
尽管父母安慰他这只是普通的车祸,但随着年龄渐长,姬蔚时逐渐猜出爷爷的死因。
姬蔚然叹气,她知道姬蔚时什么想法,道:“爷爷肯定不希望你去重复他的路,你好好活着,做个普通人就好了。”
姬蔚时低低道:“姬家不出废物。”
这是姬成旭的话,他对这个软弱的孩子恨铁不成钢:“我们姬家宁可绝后,也不留废物!”
姬蔚然报考的是上廷联合大学的医学系,但她是学硕,意味着以后要进科研所。
更有可能的是,姬蔚然从此销声匿迹,只有每年休假回家时才能和家人团聚,身边还会神出鬼没几个国安部特工。
“爸爸那只是气话。我研究生就开始忙起来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们。”姬蔚然道:“小时,别为他人而活,自由点。”
姬蔚时低低道:“难道你就是真的遵循内心而活吗?你分明也忘不了爷爷的车祸。”
姬蔚然哑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姬蔚时解释理想和执念。但姬蔚时已经站了起来:“姐,爸说的挺对的,我就是个软弱的人,这恐怕是我唯一硬气的一次。”
姬蔚时知道自己是个非常懦弱的人,毕竟能被亲生父亲吓出ptsd,姬蔚时觉得自己恐怕就是姬家最大的笑话。
按理来说虎父无犬子,但姬蔚时就是那个犬子。他父亲年纪轻轻获得大校军衔,被炸伤脑袋都一声不吭的狠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曾经姜阴瑞颐说过,姬家的人很少寿终正寝,在过去战火纷飞的年代,姬家参军的人战死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姬蔚时每次清明给祖宗上坟就难过,他不配姓姬。
所以姐姐,请你容忍我这次的任性吧,我也想再勇敢一次。
姬家祖训之一是“立国以志”,爱国是姬家一直贯彻的基本原则。在过去的开国八大战姬氏先人们和其他战士曝霜露,斩荆棘,才有了现在的新神洲。即使现在和平年代,像爷爷这样牺牲的姬氏人也不在少数。
姬蔚时不想做被护在身后的孩子,他也有想保护的人。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避免更多像爷爷那样的人牺牲。
姬蔚时因为身体素质不能参军,但他还有其他方式成为一个于国于民有贡献的人。
离开烈士陵园时,姬蔚时转头对姬蔚然道:“我们姬家的人,从不怕牺牲。姬家的祖祖辈辈在天上看着呢,我不会辜负这份血脉。”
——
“周天姿!”邵振阳走过来:“恭喜啊,又是班级第一。”
周天姿:“班级第一没什么稀奇的,你过来肯定是要说其他东西。”
邵振阳耸肩:“是的,你猜猜你年级段排名多少?”
周天姿:“大哥,别卖关子了,求你了。”
邵振阳:“年级段七十七名!”
周天姿站起来:“什么!”
张楚涵也探头:“什么!”
全班都抬头:“什么!”
这下热闹了,这可是班级里第一次有人进入前一百!
“而且我们班终于不是倒数了,我们是十四名。”邵振阳在讲台上道:“恭喜!”
班里闹哄哄的,每次年级段统考都是对这些外地来的选拔生一次智商和心理的考验,但现在,他们终于扬眉吐气了。
邵振阳道:“相信自己,我们的智商不会比他们低的,努力必然有回报。”
但老师分析试卷时,却道:“这次试卷难度不高,大部分都是基础题型,大家还需继续努力。”
周天姿的同桌嘟囔道:“怎么,难道高考都是竞赛题?”
周天姿深以为然,之前借读生班考得不好,除去老师讲太快打基础难以外,还有就是上师附中的每次考试都出大量的难题怪题。这次试卷基本上是基础题型,大家就立刻赶上来了。
但高考不可能考那么多难题怪题,还是以基础题为主,周天姿觉得老师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放学后回教室的路上,周天姿和张楚涵特意绕道来到月考红榜前,月考红榜前已经站了黑压压一大群人,和古代科举放榜似的。
“诶,这次姬蔚时第三了。”有人道。
“正常,这次试卷题目不难,姬神的优势没了。”有人轻笑:“但他数学物理还是第一。”
“唉,服啦,我问他最后一道大题第一题怎么写,他说他忘了,我当时没多在意,结果没想到人家是全写完了,所以忘记了第一道小题怎么写!我连第一道小题都不确定对不对!”
“姬神嘛,他们家族遗传的脑子,他姐姐也是上一届的学生,连跳三级直接保送。和他姐比,姬蔚时已经没那么离谱了。”
“羡慕啊,脑子好长得还好,我妈四十多的人见了都直夸他。”
“姬蔚时可是老妇少女皆喜的大帅比!你看我们班那个最漂亮的——”
“嘘!”
周天姿在人群中:“诶,让让!”
“我去,周门神来了!”人群中一声惊呼,然后大家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周天姿莫名其妙:“他们是不是太客气了?”
张楚涵憋着笑:“人家怕你呢,上次惹你的都遗臭万年了。”
排行榜前还站着一个女生,是周天姿的同学,班级第二年级段一百二十七名,叫向萱,她看着排行榜,明显非常开心。
周天姿走上去:“恭喜。”
向萱一看班级第一皆全校霸主的人和她打招呼,即使是同班同学也有点羞涩。她是个内向的女生,即使说话也是轻飘飘的:“也恭喜你。”
周天姿:“希望我高考也能这样。”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向萱就跑了,那奔得和兔子一样。
张楚涵:“她是不是……害羞了?”
周天姿:“什么?她也暗恋我?”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尽管周围避让周天姿的同学们面上不显,内心却惊涛骇浪:“我去,她还有人暗恋她?”
那简直就像哥斯拉和坦克约会一样神奇,也不知道哪些人的口味这么独特,居然敢喜欢校霸级别的姑娘!
张楚涵深吸一口气,和周天姿一起长大,她多少也能免疫周围的目光了,但她本性还是社恐的,周天姿这句话一出来,周围人的目光和箭一样钉到她身上。
“要是她再发骚,我就扇她。”张楚涵恨恨想。
要不是周天姿实在是不好惹,周围人早就嘲笑上了,于是张楚涵和周天姿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离开。
张楚涵年级段三百四十四,班级第五。但如果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排名,张楚涵进重点大学没问题。
“话说回来,你想选什么课啊?”张楚涵问。
新高考的政策不分文理科,语数英必学,物化捆绑,剩下科目随便选。
周天姿和张楚涵属于文理成绩差距不大,选哪门都可以。
“选物化地吧。”周天姿道。
张楚涵:“你喜欢理科?”
“不,好选专业。”
“……”
“你呢?”
“那我和你一样吧。”张楚涵笑道:“我想和你一起。”
周天姿道:“但我们借读生班应该不设置固定班,剩下三门选课直接走班读,所以我估摸着学校不会给我们分班。”
“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科目啊。”张楚涵叹气:“和你选同一门以后也好方便继续蹭你的学霸光环。”
周天姿深深地看着张楚涵:“楚涵……”
张楚涵浑身恶寒了一下:“你干嘛?”
“你不会也暗恋我吧?”
张楚涵愣了一下,暴怒地跳起来拿着终端去砸周天姿。
——
上廷的南郊是富人区,这里靠近回浦淀——全球有名的湿地公园。
但富人区之间亦有差距,高档住宅小区和独栋庄园也是富人之间的分界线。
这其中占地最大的庄园是希世集团苏家的庄园。神洲姓苏的不少,但最有钱的苏姓人仅此一家。
苏家庄园占地165亩,六栋主楼,四个泳池,私家花园,私人停机坪和私人会所一应俱全,里面甚至还有个用篱灌木修剪而成的迷宫,每一条死路都是一个封闭的小花园,从迷宫出去就能看见主宅后面的中式山水园林。每当夜幕降临,庄园里的水池升腾起雾气,烟雨朦胧如山水画一样。如果天气不好,苏家庄园的天幕就会升起,笼造一片人造天空。
苏家人口众多,分为主家和旁支,只有主家才能住中央的主宅。
庄湄仪低垂着眉眼,她戴着黑色宽檐帽和黑色连衣裙,就像个打扮精致的洋娃娃。而她的姐姐却穿着朴素的职业套裙,牵着着庄湄仪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苏家庄园。
两姐妹面无表情,不像做客的,更像奔丧的。
“湄仪。”庄献仪握紧了庄湄仪的手:“别怪爸爸妈妈。”
庄湄仪眼泪掉下来,她嘴角抽动着,却什么也没说。
庄献仪眼睛也红了,她的身量比妹妹高很多,她低头亲吻着庄湄仪的额头:“你再等等,等我们强大起来……你别怕……”
中央喷泉边上站着一个修长苍白的男人,他只穿着家居服,和整座漂亮的庄园格格不入,但大家都知道他才是这个庄园未来的主人。
男人长得和姬蔚时有点像,都是病弱的美男子。但是这个男人明显更加阴沉,像古堡里的吸血鬼,贵气却又病态,但姬蔚时更像神洲古代的贵公子,温柔而矜贵。
他叫苏皓,从血缘上来说,应该是姬蔚时的表哥。苏钰和苏皓的母亲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苏钰早早就离开了苏家,现在也早就和苏家没有任何关系,她在官场上打拼全靠自己。
庄湄仪浑身颤抖起来,她眼泪不受控制地坠落,往日的梦魇又缠住了她。
求求你,别来,放过我,饶了我。
苏皓大步走来,看似亲密实则霸道地搂过庄湄仪:“多谢庄小姐亲自送令妹前来寒舍,进去坐一坐?”
庄献仪赔笑:“不必,家里还有事。”然后她头也不会地离开了这座精美的庄园,这样庄湄仪就不会看到她眼角的泪。
庄献仪亲手把如羔羊般柔弱无助的妹妹送入了魔窟。
苏皓低下头,他冰冷的唇擦过庄湄仪雪白细腻的脖颈,发出恶魔般的低语:“走吧。”